沈棠宁被拦了下来。
被要房钱的时候,她根本就不间半点迟疑。
不就是银子吗?
她给得起。
比起差点把偌大的吴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这个地方,面对着那多少带着几分丑陋嘴脸的店小二,沈棠宁实在是不放在眼里。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沈棠宁自顾自将银子递了出去,对方却是没接。
“房钱不要了吗?”
沈棠宁倏的一怔,但到底还是强压着心头在不忿,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声。
“房钱自然是要的,可咱们这儿收的可不是这等物件。”
说这话的时候,小二脸上挂着些淡淡的笑,但不知怎么的,在沈棠宁瞧来,竟是莫名有些冷。
她从眼前人那目不转睛的淡淡神色里,读出了几分冷意,带着些许轻蔑,但又似是夹杂着几分不屑,亦或者其中还有几分轻佻,但沈棠宁已经顾不上多想了。
“要什么?”
她颇为不快地开口,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的地方,如今的她自是等不及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哪里还会有闲工夫跟这些人看门跑腿的家伙浪费口舌?
“那得看姑娘的意思。”
小二依旧端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开口,可遗憾的是,沈棠宁实在是没能听懂。
按她的意思?
那最多再加几锭银子就是了。
开门做生意嘛,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她娘虽说只是个说媒的,但不也得先紧着给更多说媒钱的人家嘛。
这道理实在是浅显得很,但架不住那小二不愿收钱,以至于沈棠宁一时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就在她迟疑之际,身后却又来了个新客。
那人也如沈棠宁一般,径直上前,且也毫无意外的被那小二拦了下来,他们接到的是全然一致的说辞,而那人竟是想也没想,便当即折返了几步,在一旁的桌案前,亲自砍了一截指骨。
手起刀落,不过一瞬的功夫。
那人许是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从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句痛,可这一幕落在沈棠宁的眼睛里却实在是骇人地紧。
呈上了那一截指骨,那人便当即就被迎了进去。
及至此时,沈棠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所谓房钱,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幌子,最重要的是,每一个人进入悦来客栈的人留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沈棠宁的预料,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姑娘可瞧仔细了?”
沈棠宁恍惚的功夫里,一旁的小二却是悠悠开口,提醒了一声。
这突兀的声响委实让沈棠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好容易才定了定神色,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勉强算是看明白了,但这房钱我不会给。”
前半句分明还夹杂着些怅然意,可末了那几个字却一如既往地带上了沈棠宁过往的执拗脾气,只消是这人打定了主意的事,任谁都不可能轻易撼动分毫。
“没有房钱,可就进不去……”小二显然是没想到沈棠宁会这样的执拗,他先是不自觉顿了一顿,不过转瞬的功夫却还是硬着头皮劝了一句,只奈何,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冒昧问一声,阁下可是沈棠宁沈姑娘?”
来人显然在小二之上,瞧见他和客人剑拔弩张形成对立姿态的时候,他先是没好气地睨了一眼,而后才毕恭毕敬地向沈棠宁躬身施礼,旋即悠悠然开了口。
“是我。”
冷不丁被突然点破了身份,沈棠宁倒也不由得有片刻的失神,可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强逼着自己稳住心神。
不能慌。
不可失了分寸。
那是彼时沈棠宁脑子里最是坚定的两个信念。
且不论来人是谁,又究竟有什么意图,沈棠宁都不允许自己乱了方寸。
自打进了吴城副本之后,她整个人的精神已是恢复了许多,正也是因此,才愈发有了更多的精神来做旁的事。至于被人认出来,大抵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虞景闲早前便已经叮嘱过,说这悦来客栈本就是虞景烁的手笔。既是如此,想来他们也多的是互通有无的手段,一眼就识别了她的身份,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须臾之间,沈棠宁想这其中关键想了个遍,饶是彼时的她并不曾有任何笃定的答案。可单就是面上这一些,却也委实让她头疼地很。
要知道,倏然得知虞景烁和这悦来客栈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时,沈棠宁委实是有些崩溃的,可那话偏偏又是虞景闲一字一顿不无笃定地说出口的,由不得她不信。
亏的是那时候沈棠宁精神不济,若是不然,她还真不知道究竟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
“请姑娘随我来。”
沈棠宁毫不迟疑的应答,似是着实有些让人应接不暇,她等了好一阵子,这才得了那人卑躬屈膝的一句。
“去哪儿?”
沈棠宁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不做动弹,眸光却是有意无意地往那小二身上瞥,“我方才分明瞧见,想要入你们悦来客栈,得交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呢……”
说到最后,沈棠宁不自觉露出了几分为难姿态,彼时的她哪里还有先前言之凿凿的拒绝模样。
可那后来之人似是一点都不在意,只兀自赔笑着道,“沈姑娘说的哪里话,既是您来了,该是以厢房款待,只可惜如今里间已经客满,若是姑娘不嫌弃,小的亲自引您去自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如何?”
对方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冲撞了沈棠宁。
沈棠宁思量了片刻,淡淡道,“带路。”
话音刚落,眼前人便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领着沈棠宁往里走。
沈姑娘倒也委实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一脚踏进悦来客栈的时候,她便开始四下里不停张望,为的是尽可能翻找出些有价值的线索。
因着她过分专注,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小二目送她进门的时候,原本不自觉耷拉着的眉眼里又不由得挂了几分莫名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