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作为当事人的曹子轩,此刻也实在疑惑得很。
倒不是因为这一路都能莫名其妙捡到些黄白之物,而是在离京之前,虞景闲曾再三叮嘱,要他务必小心行事,一旦记忆有失,当立刻停下西行步伐。
曹子轩应了。
毕竟,沈棠宁此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且就算那人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都,整个人较之从前也实在是失了许多生气。
曹子轩一直在等,他想要亲自体察一番,渐渐失去记忆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这大抵也是此前一众兄弟们无一例外感受过的滋味。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的并没能像自己一般,抢先被得了叮嘱,可以提前做出部署与调度。他们纵是骤然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在顷刻间生出过些许迟疑,可短暂的恍惚之后,也只会沿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直到,再也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何而行。
然而,现实却是,曹子轩提前做了许多准备,但却是一点都没用上。
他始终真切地记得所发生的一切,每一样都细致入微,全无变化。
沈棠宁便是从他那半点不见迟疑的路线中,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儿的。
“曹子轩的记忆,好像不受影响?”
沈棠宁不无惊诧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虞景闲也不由得顿住了。
不为旁的,只因他这一路便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在不停消失,沈棠宁也是一样的。但这一次,记忆消散的时间终究是比从前慢了一些。
沈棠宁猜想,这应该是由于他们随身带着玉玺的缘故。
那毕竟是东虞的传国玉玺。
上头凝聚着先祖们的印记,说它是个活历史也不为过。
可就算是有玉玺傍身,他们的记忆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始终一往无前的曹子轩。
曹大人实在太不一般了。
像是个天选之人,身上无疑散发着主角光环。
沈棠宁暗暗思忖着,但这一句,她终究是没有全无保留地径直说出来。
没什么必要。
徒增不安罢了。
更何况,现如今他们多少还指望着曹子轩能够带回来一些让人安心的消息。他既是已经不得已肩负重责,便也注定要让人不得不暂且忘记他身上那点不同寻常。
沈棠宁仔细设想过,倘若曹子轩身上真有旁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便免不了需要深入探查。且不说虞景闲会否愿意,单就是从镇魔卫众人中遴选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仔细盯着曹子轩,都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太麻烦了。
正是基于此,沈棠宁才不自觉选择了缄默。
彼时她唯一的奢望,不过是自己能尽可能陪着虞景闲再走得远一些。
但熟悉的失控感再次袭来的时候,沈棠宁却再不如先前那般,她不敢再允许自己由着性子胡来。
究其根由,还是因为此刻身边多了一个虞景闲。
诚然,沈棠宁始终愿意豁出一切冒险一试,但因为多了个人作陪,便也无端多出了许多顾虑。
尽管沈棠宁从始至终都没有追问过身边人究竟感受如何,可依着她和虞景闲的默契,两人无疑是瞒不了对方的。
既是彼此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各自的异样,他们便都不可以再放任任何一个人往前走。
“到此为止吧。”
最先开口的,是沈棠宁。
她才刚将这话说出口,迎面就对上了虞景闲不无惊诧的神色,对方似是很是意外,沈棠宁见状,到底是没忍住轻笑了声,短暂的顿了一顿,才浅笑着反问,“你有不同意见?”
虞景闲没应声,不过是兀自轻摇了摇头。
没有不答应,只是很意外。
只是往后退了几里地,虞景闲便真切地感受到,先前萦绕在脑海里的迷茫不安在渐渐消散,沈棠宁也是一样的。
再三确认记忆不再继续消散,虞景闲这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转而想法子要着人留守于此,以示警戒。
但沈棠宁却是觉得此举颇为冒险。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她很清楚,此番他们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大多倚仗的是传国玉玺。可这东西断是没可能贸然为其余人拿了去的,换言之,除他们之外,若非是像曹子轩那般天赋异禀之人,根本就没机会走到此地。
奈何,她没能劝得住虞景闲。
“轮值留守,只做警卫之用,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可轻易踏出一步。”
这是虞景闲在自顾自后撤的时候,心底里便已经有的盘算,无非是始终都没有寻到机会和沈棠宁互通有无罢了。
“纵是失忆,也总不能连圣旨都记不得了,朕御笔亲书,谁敢不从?”
这一句,虞景闲说得再笃定不过。
沈棠宁心知这人既已做了决断,旁人无论如何劝慰,终也不过徒劳。事实上,有人留守于此,从根本上来说,也绝非坏事,无非是磨人罢了。
沈棠宁之所以想要拒绝,也是心疼一路随行的镇魔卫一班人马。
可正如虞景闲所言,既是皇命,他们便也不得不从。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沈棠宁不得不和虞景闲返回京都,这一路上,她一直试图仔细回想起那些被自己遗忘掉的事情。她隐隐觉得,那将是特别重要的事。
可奈何,始终思绪全无。
不得已,便也只好暂时被搁置在旁,权当无事发生。
自沈棠宁回京后,沈母便径自停了母女两往常的营生,只愿寸步不离得守着自家女儿。沈棠宁倒也曾劝慰过,但架不住沈母过分执拗,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肯动摇一二。
所幸她二人多年经营,也算有些积蓄。加之虞景闲时常会着人送些用度,日子也不至于难过,但无聊却是必然的。
若是换做从前,沈棠宁是无论如何耐不住性子的。
可这些时日,她一直努力想要让自己回想起些什么,有了专注的事,许多外物倒也就此被轻视了。
转眼,便是半月。沈棠宁依旧没能回想起被她遗忘的细节,正兀自叹息之时,门前却是倏然多了一抹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