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吗?
冷不丁听着虞景闲言之凿凿的发问,老祖宗们的确有一瞬恍惚。
经年日久,虽说如今东虞历史只剩下短短的三百年,他们之中的大多数甚至都已经被从史书上除了名,可那又怎么样呢?
外头风云变幻万千,皇陵之下却始终一派祥和。
诚然,他们只有不大的活动空间,比起外头的花花世界实在局促地很。但外头的生生死死,不过眨眼之间,可他们却能洋洋洒洒轻易活过百年千年。
长生不老,那曾是无数人为之趋之若鹜的存在。
如今这机缘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任谁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孩子,别傻了,为自己而活才是生而为人最根本的原则,其余万般皆空。”
“没错,眨眼倾覆的世界,还有什么必要珍惜呢?”
“老话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好容易找到了些由你自己决断的事,错过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他们这些老家伙虽然不得已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但总归是还活着。仅是这一样,便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相比而言,虞景闲无疑是幸运的。他不必自己费心摸索,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就已经忙不迭为他指引了最为正确的方向。
遗憾的是,虞景闲终究不是可以被他们三言两语就说服的。
事实上,在他几次出入皇陵之间,亦或者说,在得知皇陵正是东虞最大的九厄当铺所在时,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尤其是眼前这几位老祖宗云淡风轻间脱口而出的所谓长生。如果没有九厄当铺源源不断地输送些倒霉鬼进来,以供他们吸取人之精华,又何来这些人言之凿凿的长生不老?
不存在的。
既已经一眼看破了这最为关键的一层,虞景闲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放任自己成为新的毒瘤。
他可以死,而东虞百姓不能。
这是他从一开始便始终坚定的信念,不论经历了多少艰险,也不曾动摇过。
而这,正好就是虞景闲和眼前这几位自私自利老祖宗们最大的区别。
他没能说服这些人助他一臂之力,老顽固们也没有能够劝他同流合污。所有不安的挣扎,终究还是在眨眼间化为了乌有。
盘算落空,虞景闲终究还是只能被困在皇陵之中动弹不得。
就在虞景闲暗暗头疼的时候,外间的沈棠宁也没闲着。
消减不得的迷雾,让沈棠宁举步维艰。可毕竟她已经从谢青玄那儿得知了虞景闲的境遇,便显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她必须要进皇陵一探究竟。
该说当沈棠宁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诚然,这不是沈棠宁第一次来,可上一回她却也始终没能有机会踏进其中,亲身感受那传言中东虞最大的九厄当铺。
这当然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遗憾。就算是当初那孔家老爷子利落行事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他们,在沈棠宁看来,没能在最是肆虐的时候,踏足其中仔细体味,便是一种缺失。
虞景闲虽说经历过一回,可事后却也是从来都没有主动提及过。
正也是因为他从来都对皇陵避而不谈,以至于沈棠宁直到此刻都并不能完全确认,那人究竟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已经回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因着心底里始终都没有任何笃定判断,如今的沈棠宁心底里自也就免不了七上八下纠结不已。
思来想去,现如今她唯一的倚仗也不过只有天命这一遭。
算一算虞景闲,算一算东虞运势。
虽说沈棠宁总也隐隐觉得事情未必会如她所愿,可不论卜算出的是个什么结果,总也算是在冥冥之中给了她些微的指引。
想到此,沈棠宁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她好容易鼓足勇气起手待卜,却不想有人倏然冲到了跟前,不由分说就攥着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不可。”
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伴随着手腕间隐隐加大的力度,沈棠宁因吃痛而不得不偏头看向来人。
但下一瞬,她却不由得愣住了。
“虞景烁?”
她喃喃喊了一句,明明这人已是直愣愣站在自己面前,但沈棠宁却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只下意识喊了出来。似乎唯有眼前人毫不犹豫地笃定承认自己的身份,才能让沈棠宁最终安下神来。
“你不能进去。”
虞景烁却是并没有顺着沈棠宁的话开口,而是自顾自不由分说扔下一句。
“此事我自有主张,任何人都不能坏了朕的大计。”
脱口而出的一个朕字,不自觉便带上了从往那份指点江山从容不迫的意味,可落在沈棠宁的耳朵里,反倒只是无端多了几分气愤意。
东虞上下如今无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瞧着虞景烁如今这副模样,他显然早已经心里有数,但偏偏此前始终作壁上观,从来都躲在暗处,对混乱的局势不闻不问,硬生生将所有的压力一并推到了虞景闲身上。一如他当初毫无预兆的假死脱身,非要将风雨飘摇江山丢给别人善后一样。
若是换做从前,沈棠宁或许不至于多想。可如今头上悬着所谓三百年轮回的召唤,却是由不得沈棠宁不往深里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棠宁冷着脸厉声追问,“明知东虞三百年大劫将至,所以才提前将所有的事一并丢给了他!”
一字一顿间,满是轻蔑与不屑。
的确,沈棠宁看不起虞景烁。
诚然,人从来都是会在下意识间趋利避害。她可以承认人性的劣根,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到底也没有勇气接受所谓覆灭的结局,这一切沈棠宁都可以理解,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虞景烁因为自己无力承接这份重责,而毫不客气地转嫁给其他人。
无论那人是虞景闲,还是其他人。
沈棠宁毫不客气的质问委实让虞景烁有些下不来台,毕竟这人从前几乎时刻被人恭维着,还没有谁胆敢在他面前这般嚣张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