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怎么都没有想到,新婚当日竟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他一时失神,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那一抹艳丽的红色里,甄泠朵全然不知宋珩的心思,她无非是想尽了办法,不愿轻易让人凑近而已。
纵是不得已,非要成婚才能从先头的鄙弃中抽离出来,甄泠朵却也从没想过要委身给宋珩。
她心底里始终只有那一个,哪怕明知已再无可能,却也不肯轻易放下。
事实上,甄泠朵一直在骗自己说,也许一切都是假的。
也或许,总有一日那书生总会回头,等他倏然回转时,若是甄泠朵已经嫁做了他人妇,甄泠朵委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招架。
毕竟当初就是她自己上赶着在那人跟前晃荡,又分明是攒足了劲儿想要给人示好,甄泠朵不敢想象,若是将来冷不丁被质问缘何变了心思,她当以何种面目应对。
甄泠朵不知道,她也着实不敢想。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谨守着此刻的心思,不肯动摇。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好不容易等甄泠朵从惊骇中渐渐回过味来,宋珩到底也恢复了些清明姿态。
他只当是此前李员外行的糊涂事,让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生出了些后怕意来,只忙不迭想要安抚她的躁动心思。
“我不管,你千万别过来。”
可哪怕宋珩小心翼翼,却也仍无法改变甄泠朵对他那一脸警醒的姿态。
“好,我不过去。”
宋珩见状,只能即刻抬手做投降状,“我不过去,你赶紧把剪刀放下,小心伤着。”
自来支支吾吾的人,如今却是一溜烟说出了一长串完整的话来,“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会办到的。”
宋珩的承诺发自肺腑,不光是现在,早在当初他无意间救下甄泠朵的时候,心底里便已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他不敢妄言,更遑论后来她芳心暗许,根本就轮不上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如今,宋珩自是恨不能将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不忍心她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委屈,又怎么可能亲自招惹她?
“闭嘴,滚出去……”
甄泠朵显然是气迷糊了,她如今身在宋家,却能言之凿凿地命人滚远一些,该是无论被谁听见都不好。
但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分明全然无法顾及,她原以为这话一出,宋珩定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但没料想,这一次他到底是生出了几分狐疑之色,半晌都没有动。
“我不能走!”
这四个字宋珩说的再笃定不过,倒是跟先前承诺绝不欺凌甄泠朵时是一样的。
“外头人人都知道,你如今是我宋珩的妻,今天是我们新婚大喜,我无论找了个什么由头出去,将来都免不了害你被旁人笑话。”
碍于担心甄泠朵往歪里想,宋珩却是先一步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我就在这儿,不靠近你,但也不能轻易出去。”
听着这不容置喙的一句,甄泠朵多少有些失神。
无可否认,宋珩所言不虚。
不论旁的,单是外人那意味深长的说辞都足以将他们两人逼得全无退路。这些事,甄泠朵是已然经历过一次的,最是明白其中缘故。
故此,哪里还需要宋珩多言。
“那就这样吧。”
终究是还没能从那被嫌弃的状态里全然抽身,甄泠朵便也没有强求。
这一夜,两人都提着一口气,却也终究是各自谨守着楚河汉界,不曾动摇过。
宋珩原本还盘算着该重新找机会跟人好好聊一聊,权且不论旁的,单是如今两人已经成婚,纵是她终究看不上自己,为了往后的日子,总也该商议出个可行的对策来才是最好不过。
殊不知,因着他这一晚上的缄默着不曾动摇,反倒也让甄泠朵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尤其是恍惚睡梦中,甄泠朵依稀觉得自己许是在从前见过宋珩,又或者是至少跟这人有些渊源,只是她从未曾记得而已。
再往深里想,宋珩毕竟是接连救了自己许多次,饶是她再是不愿,可也不好让宋珩为难。
且不说昨夜她若当真是以死为证,自是能换来一身清名,可那又怎么样呢?
京都之中有人纸醉金迷,而眼跟前宋珩或许还会因为她这全无顾忌的做法而硬生生背负上一个克妻的罪过。
诚然,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旁人作何议论,可她心底里终归还是存着几分愧疚的。
事实上,若非如此,她到底也不至于稍有松懈。
“我们谈谈吧。”
次日清早,还不等宋珩准备完全,甄泠朵却是倏然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问的干脆利落,以至于宋某人听着这话却是不自觉踉跄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回过味来。
“从今儿个起,我也算是入了你宋家的门,难道不该先把话聊开吗?”
甄泠朵依旧是昨日那副淡淡的神色,语调里不自觉夹杂着几分冷意,但彼时的宋珩却半点不觉得清冷,甚至还没忍住轻笑出声。
倏然听到这不着痕迹的笑意时,甄泠朵委实有些错愕。
她甚至还以为是自己情急之下又说错了什么,可凝神再去细致回想先头的说辞,却总也找不出什么错漏来。
思忖片刻后,终是冷着脸凝神再问,“你笑什么?”
甄泠朵的脸色算不得太好,宋珩忙不迭收敛心神,径直摇头。
可甄泠朵哪里能让他这样轻易敷衍,便又朗声追问,“说。”
不容置喙的一个字落下,宋珩直觉心里没由来胆寒,战战兢兢的应承了一句,“我原以为你会离开,却不成想,你愿意留下。”
宋珩应得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瞧着他这副样子,甄泠朵却也有一瞬倍感无措。
别说宋珩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偏生在她说出那话时,自己分明全无察觉,甚至还因为宋珩这雀跃的模样而暗自觉得好笑。
人虽是个傻的,却也是个再实诚不过的。
甄泠朵心中暗自评断,殊不知她早已经在无意之间被这人给俘获了。
无非是她自己并不知情,且不肯轻易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