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甄泠朵还能去哪儿呢?
倏然听着宋珩不容置喙的追问,甄泠朵有一瞬的愕然,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
可宋珩却分明没有给她多少恍惚的时间,淡然正色道,“你既流亡至此,大抵也没个安稳去处,倒不如先跟我走。”
再听着这话,甄泠朵原本暗自温和的心重又凉了许多。
就在数秒之前,她甚至还怀疑是宋珩终于认出了自己,才会不由分说做此安排。
但直到此时,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所谓过去的牵绊都是假的,宋珩这下意识的论断,十之八九是因为数月以来已经见识过太多,才能如此坦然自若。
事实上,眼见她迟疑的当口,身边已经有不少宋珩的下属忙不迭帮腔道,“姑娘,你且放宽心,我们将军府上收容了好些流亡到京城,无处可去的百姓。”
他们说这些,终不过是为了安抚甄泠朵那不安的心绪,斩钉截铁的论调,从本质上说也是想要给她指点一条明路。
殊不知,他们无意间为她开拓的,是一条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涉足的路。
“不必麻烦了……”
甄泠朵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决定拒绝,但凡她能有力气挣脱掉宋珩恶狠狠拽着的她的手,倒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你还能去哪儿?”
宋珩依旧只是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声音里赫然夹杂了几分让甄泠朵倍感陌生的疏离淡漠意。
等她不无错愕地抬眸与人对视时,宋珩那幽深的眸子里,赫然还带着几分清冷。
“你若有去处,本将军定不拦你,但若只是想找个地方寻死,我与众位兄弟们也绝不肯依。”
说这一句时,宋珩顺便还带上了其他一众兄弟们,不多时,甄泠朵便听着他们异口同声地应是。
各个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我……”
甄泠朵恍惚着低下头,半晌都没有应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追问,宋珩到底是如何笃定她正准备一心寻死的。
宋珩没给她任何追问的机会。
“走。”
掷地有声的一声落下,甄泠朵便被众人强行拖拽着走了。
她不曾知晓宋将军缘何会追来此处,也着实没料到事情竟会峰回路转到如此境地。
直到被人安排进将军府上当值,甄泠朵满脑子也只剩下些断断续续的念头。
不能让宋珩知道她是谁!
这是甄泠朵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但架不住将军府上众人瞧着她那风尘仆仆的阵势,当机立断便命其仔细收拾一番。
“既入了这将军府,便只管安心些。”
“多亏了宋将军心善,咱们这些人可都是好不容易才苟住性命的,自该念着这份恩德,莫不能让将军失了颜面。”
听着众人意味深长的劝慰,甄泠朵心底不自觉泛着迟疑,可面上却也只好一本正经地点头应承下来。
她还在盘算着想悄无声息的离开,若想不惊动宋珩,便无疑得先跟眼前这些人打好招呼,也好求个彼此照应。
然而,甄泠朵不会想到,她前脚刚梳洗完全,后脚就被宋珩撞了个满怀。
彼时的她,本是在其他人的引领下熟悉将军府的一应陈设安排,偏巧宋珩刚回来,众人不自觉停下脚步躬身行礼之时,甄泠朵因骇然而不自觉慢了一步,也就再没机会躲着人。
而分明是被宋珩正大光明地仔细瞧了许久,等回过味来时,甄泠朵下意识想要避开,却也只得了对方斩钉截铁打一声,“抬起头来。”
该说,倏然听到这句时,一旁众人还难免有些惊愕。
要知道,从往任何时候,将军至多也不过就是微微颔首便罢,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郑重其事地打量着人,还半晌都不见收敛的时候。
一时间,已经有人开始暗自揣测,这位新来的流民会否跟将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被送到府上时,就已经有好事者追问过了,自然也知道这人是被将军才救下来的,她甚至没想过要来府上当差。
“跟我走!”
没等众人从错愕中回神,宋珩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异样神色,只是方才那一瞬间,宋珩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没法去深想,倘若自己先前晚到了几分钟,现如今又会是什么情况?
若是甄泠朵当真惨遭毒手,他又当如何?
可宋珩最是没想明白的,是甄泠朵缘何会来?她又是怎么来的?
他实在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又懒得任由人围观,这才会不由分说径直将甄泠朵拽到一旁。殊不知,这样简单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却分明是另外一种姿态。
“将军莫非,当真是看上这丫头了?”
“很有可能,这甄丫头本也长得水灵,就是可惜了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整个人瞧着着实瘦削了些。”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要说还是那丫头运气好,遇上将军便时来运转了,哪里像我们,虽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但终究不是即刻飞上枝头变凤凰。”
甄凤凰本人如今却半点没有旁人言之凿凿间显露出的那份自在和快慰,正相反,她着实纠结得很。
被宋珩一眼认出本就在她预料之外,更不消说还要被他当众拖走。
“不过数月不见,这就不认识我了?”
心头诸多不安,搅和得宋珩难以安宁,他也想像从前那般柔声细语,可数月来习惯于震慑流民威吓四方,骤然一开口,语调中总还是会不自觉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凌厉姿态。
甄泠朵倏然听闻,不自觉心底发颤。
瞧着她不自觉夹杂着几分惧怕的模样,宋珩便不自觉更来了气。
当初他上山打猎,为的是能换银钱来救甄家爹爹性命,却不想中途遇上意外,等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却已经被人带到了京城,所幸最终能凭那一身在山野间学会的本事立身。
若说先前甄泠朵不知他身在何处,无从求援,但现如今自己就直愣愣站在她面前,这丫头竟也一言不发,如何能让宋珩不为此感到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