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泠朵当真以为,她跟宋珩往后的日子便只剩下幸福。
那是她花了小半生才总算明白过来的事情,也是他们经历了命运捉弄,好不容易才可以死死抓住的,属于他们的小日子。
然而,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将将亲自完成新嫁衣的时候,将军府上来了新人。
那是宋珩第二个亲自领回来的姑娘。
那人登堂入室的第一天,就即刻跑到了甄泠朵面前,笃定地告诉她,“你不配在这儿。”
轻蔑,也坚决。
与甄泠朵从前试图说服自己离开时截然不同,甄泠朵没有应。
只因宋珩曾经笃定地告诉过她,纵然这世界风云变幻过很多轮,他也会陪在自己身边,绝不敢再离开分毫。
宋珩说他无法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甄泠朵到底经历了多少不如意。
事实上,甄泠朵也不知道。
再一次被人捧在手心里仔细珍视的每分每秒,都让她不愿再回想从前。
“你没听到嘛?我说你不配。”
对方显然没料到甄泠朵会是这样不言不语,只兀自忙活着手里的事,俨然像是从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便愈发气急了。
拔高了声调不自觉高喝一声,下一秒却是不由分说径直冲上前来,趁着甄泠朵不注意强行扯过她尚未完成的新嫁衣,抄起一旁的剪子,便横刀而过。
“不要……”
甄泠朵下意识出手去抢,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对方眼疾手快,先是扬起手偏偏躲过了甄泠朵伸过来的手掌,再退后一步,阴沉着脸扫视眼前人,不以为意的冷声道,“你这样的女人,配不上宋大将军。”
说话间,她再一次起手,硬生生将甄泠朵满心欢喜准备了小半个月的嫁衣毁于一旦。
彼时,距离宋珩原定的婚期不过只有短短三日而已。
而甄泠朵,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嫁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连甄泠朵自己都不记得,她的脸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布满了泪痕。
她只记得,自己伏在那个女人跟前,拼命祈求,希望她能高抬贵手,不要毁掉她最后的幸福。
她只要宋珩,此生唯要他一人而已。
“你还不明白嘛?将军就是因为不愿见你,才会派我来,否则的话,你以为我如何能在这将军府上立威?”
尽管甄泠朵仍是三句话不离宋珩,可架不住对面的人却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清冷模样,望向甄泠朵的眼神里更满是轻蔑和怜悯,“可惜啊,如果不是因为你,宋珩他分明可以有更好的际遇,是你毁了他的人生。”
每一个字,那人都说的坚定而不容置喙。
一字一顿间,甄泠朵恍惚觉得自己成了罪孽深重的混蛋。
事实上,她或许早就该死了。
就是因为贪恋宋珩给的那些温柔,才一步步迟疑至今。
“别以为被宋珩尊了几天夫人,你就当真是这将军府上的女主人了,偌大的京城里,有太多需要打点的事,你一个乡野村妇,如何能帮得上他?”
是的,甄泠朵帮不上。
没错,她配不上宋珩。
可是,宋珩呢?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唯一可以想到的求助对象,也不过只有宋珩而已。
她迫切希望那个人可以像先前那样,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将自己紧紧的护在身后,再一次笃定而坚决地告诉所有人,因为是她甄泠朵,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
但甄泠朵到底是没有等到。
她抱着自己被毁掉的嫁衣哭了一整夜,也没等来宋珩哪怕一个字的安慰。
宋将军奉命外出整顿兵马去了,虽大婚在即,可陛下有召,他身为臣子不得不应。
至于甄泠朵的遭遇,他更是全然无从知晓。
不是没有将军府上的下人试图将原夫人的遭遇转告宋珩知道,可惜,他们但凡刚生出些细微的念头,就已然被冷不丁在府上作威作福的女人给先一步抢断了。
“谁要是敢透露一个字,立马滚蛋!”
不容轻视的果决命令,加上一旁仍旧哭哭啼啼全无反抗之力的甄泠朵,一应仆从权衡之下,终究还是被迫学会了见风使舵。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委实没有跟对方抗衡的力量。
哪怕是先前被宋将军护在掌心里的女人,现如今都赫然一副霜打的茄子一般失了原本的颜色,更遑论他们?
甄泠朵当然也不会知道,她这一个多月来与世无争的姿态,到头来只给了她一个居无定所的结果。
甄泠朵被赶出了宋府。
毫无预兆的,在一个雨夜里,她被强行丢了出去。
而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站在将军府的屋檐下,淡然自若地道,“你喜欢的不是刘状元嘛,不如就让我帮你一把,去丞相府上讨一条生路罢。”
说话间,那人便即刻指挥着手下人将甄泠朵径直拎起,丢在了相府门前。
彼时,疫症虽被遏止住了,可京中四处都是随意安家的流民,其中有不少还是甄泠朵的旧相识。
甄泠朵入主将军府之后,曾也拼尽全力帮扶,可流民实在太多,仅凭着他们将军府一家,委实是杯水车薪。
以至于不少人曾对甄泠朵由爱生恨过,但彼时的甄泠朵并未放在心上。
她这么做,求的也不过是问心无愧而已。
然而,如今她一朝落魄,却也少不了因此受人奚落。
虽说彼时的甄泠朵只一心念着宋珩,无暇顾及其他,可也清楚,她必须得好好活着,才有机会等到宋珩为自己主张正义的那一天。
故此,她只能恍若不察,全由着人评说。
直到,她被刘煜带进了相府。
“真的是你?”
无论甄泠朵还是刘煜都不会想到,再度相遇时,彼此会是这般模样。
从前,甄泠朵生怕让人瞧见了自己的落魄模样,可如今倒也不比她是流民时好上多少。
更重要的是,此前她就已经跟相府千金,他刘大人的妻子交了恶。
“跟我走吧。”
甄泠朵没有应声,但刘煜却终归还是强自带着她走进了那相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