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回京了。
将军府如常大婚了啊。
新晋的将军夫人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千金。
从此后，他手中权势更稳固了。
从而后，宋府上再无她甄泠朵。
宋珩是京中新贵，想要打探他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好在，甄泠朵从前也鲜少在京中露面，自也无人知晓她才是原本被十里红妆迎进将军府的新夫人。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她跟宋珩永远都回不去了。
无论是她，亦或是宋珩，都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从前，她也曾执拗地觉得，能在京城重聚，便是老天爷不希望她与宋珩就此天各两端。尽管没了从前那身旧嫁衣，也无父母亲人在旁，可只要她甄泠朵能亲自绣出来，一切就有重来的可能。
奈何，嫁衣毁了。
被人不由分说剪成了碎片的那一刻，甄泠朵遗憾，失落，痛苦，但却未必失望。
毕竟，她还在盼着宋珩回来。
他说过的，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休想要伤害自己分毫。
只是，甄泠朵没能等到他。
更要紧的是，那个曾不由分说将甄泠朵赶出来的女子，如今正堂堂正正端坐在将军府上，以将军夫人之名，指点江山，好不惬意。
而她甄泠朵，却只能灰溜溜寄在相府门下，整日里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唯恐稍不小心就得罪了小姐和姑爷。
是的。
现如今，甄泠朵已经能淡然称呼刘煜为姑爷。
神色自若地，与相府中其余仆从无半点异样。
若非是好些人都曾亲眼见识过自家小姐对甄泠朵的百般奚落，许是也不见得会能时刻回想起她从前与自家姑爷的那点子荒唐事。
是的，诚然甄泠朵与刘煜分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在旁人眼中，她早便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以至于当甄泠朵为宋珩终究另娶旁人而痛苦万分时，其余众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看，生怕她又一次恬不知耻地跟自家小姐抢人。
“看清现实吧。”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要脸。”
“狐狸精。”
纵是甄泠朵心神恍惚，对周遭的一切都未必能提的起什么兴致，却也在倏然听到这些饱含恶意的鄙夷时，心中不快。
但除了积郁在心底里，她又能怎么办呢？
甄泠朵无从反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权利站出来为自己辩白。
她唯一清楚的是，一切都不过徒劳。
相府上下只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废人，除却是那些令人厌恶的辛苦事，任谁都不会想到跟她多说一个字。
而将军府，甄泠朵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的。
现如今，她要么就是硬着头皮继续窝在相府，做个可怜的小丫鬟，也好趁着外出采买的功夫，再打探些与宋大将军有关的近况，要么就是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此残生。
但偏生就是纵然心底里跟明镜儿似的，甄泠朵就是死活都下不了决心，她不愿意离开，也不希望躲在见不到宋珩的地方。
那时的甄泠朵不明白，她如今的这点执拗，无非就是因为放不下宋珩而已。
事实上，甄泠朵直到此时才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真正爱一个人，竟是这样的。
从前她不懂，爹爹虽是意外离开的，可娘亲与她分明都竭尽了全力，按说该不再有太多遗憾才是。
可她却还是会愿意追随着丈夫的脚步，不愿独自一人活在世上。
哪怕明知如此行径会让甄泠朵在短时间内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可许是因为早先便将这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宋珩。
他们夫妻两个又是亲眼见过宋珩对她关怀备至的，便也放下了心结。
如今时移世易，当甄泠朵亲自领受了这份痛楚，她突然明白，或许一心赴死只是最为干脆的手段而已。
毕竟活着的每一天，才是煎熬。
而她接下来需要承受的，便是犹如凌迟一般的悲凉日子。
但，甄泠朵愿意咬牙坚持。
她还想再看宋珩一眼，哪怕是隔着人海，哪怕不能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可只要能远远地看着，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却也是值得的。
就像是很久之前，宋珩也曾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明明心中喜欢，却从不曾轻易说出一句。明知甄泠朵心有所属，也始终不改初心。
宋珩能做到的事，她也能。
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甄泠朵才能说服自己坚持下来。
一天，一月。
就在甄泠朵以为，她会这样远远凝视着宋珩，直到她离开这个人世时，却不想自己在相府日子，终是平静到了头。
这一日，她原是正在河边洗衣服，却不想有人急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就把她反手制服了押解着走。
“你们做什么？”
甄泠朵眼睛里满是茫然与无措。
无他，来人她是认识的。
无一不是相府当值的仆从，可偏生无论自己怎么叫嚷，他们从不曾停下分毫，甚至给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解释。
以至于甄泠朵只能任由人处置，直到被扭送到小姐跟前，她仍是不解其意。
“小姐，人押来了。”
周遭仆从淡然通禀，相府小姐却仍是背着身。
这一幕，甄泠朵并不意外。
要知道，她与小姐初次交锋时，便是这般。
区别无非是，如今的甄泠朵已经习惯了她盛气凌人的模样，也惯常会权当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毕竟，她越是惊慌无措，小姐只会愈发不满。
索性便端着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或许还能让人心中不忿，说不准还能再多抱怨两句。
甄泠朵是小姐为数不多可以肆意发泄的对象，这一点当事人心中谨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命人将你绑了来吗？”
好半晌，甄泠朵总算听到那人淡淡开口。
“奴婢不知，还请小姐明示。”
甄泠朵一字一顿，恳切应声，但私心里却显然已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时辰未到，可她到底是已经预见了自己可能遭遇的种种。
要么是毒打，要么是呵斥间或奚落。
无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