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宋珩,应当是那老太的二儿子。
她这一辈子,生过三个孩子,都是儿子。
老话常说,多子家庭里,备受宠爱的,大多是老幺。老大或许可能会因为父母辈心怀愧疚而受他们青眼。唯有那夹在中间的,才里外不是人。
放在这家人身上,合情又合理。
三个儿子早已经跟长辈分家,而宋珩偏巧就成了那个最不受待见的人。
因着看不上自家亲儿子,自然也就对他身边的人言辞颇多,从某种角度来看,甄泠朵更像是被牵连的。
而此刻,这一切显然并不重要。
既然他们二人已经联结在一处,接下来最要紧的,便是尽快搞清楚鬼蜮的情况。
最好是能及早破了这乌烟瘴气的地界,还世人一份清净。
“屋里再找不出什么了。”甄泠朵将周围都搜了个遍,再翻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就休息吧。”
宋珩听着这话,即刻淡淡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甄泠朵不自觉显露出了几分惊愕意,显然是没能领会其中精要。
宋珩无奈,便也只好一本正经地解释,“老太太刚发过疯,万一故意在外头候着,想要看咱们的笑话呢?”
倏而一句,就让甄泠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尽管知道那人的愤怒并不是直白而干脆地针对自己,可每每当甄泠朵将自己代入到这屋子原本主人的时候,总也会不自觉泛着酸涩意。
宋珩怎么想,她不知道。但甄泠朵是当真有些的心疼这对小年轻。
他们本该有更幸福的日子,因着爱意联结,彼此成就。
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准备好,想要为未来的日子共同奋斗,只可惜总有个人会时刻对他们颐指气使,怨念颇多。
此番是宋珩代为反抗了,才总算暂时将心上人护住,可若是他只是冷眼旁观,或是为了讨好他妈连带着也对自己曾经深爱的姑娘施加诸多压力呢?
甄泠朵不敢想。
哪怕只是稍微动些念头,她就不由得觉得脊背生寒。
瞧着她不无愕然的模样,宋珩长舒了一口气,倏而又起了个转折,“但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
听着他意味深长的一句,甄泠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上她重又杂糅着疑惑的眼神,宋珩这才浅笑着应道,“这里可是鬼蜮,想知道他们到底所图为何,也只有在夜深时分才能一探究竟。”
甄泠朵即刻了然,“那就晚上再整。”
达成共识并不是一件难事,有宋珩这个智囊在旁,哪里需要甄泠朵多做思量?
尤其是在门外骤然响起那老太婆愤愤然的怒骂声时,她便愈发庆幸宋珩的选择。
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弃之不理方是上策。单是这一点,或许也可以印证所谓人都是犯贱的。
两人倒是半点都不在意,甚至还伴着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各自小憩了会儿。
及至天色渐暗,外头的声响倏而变得紧而密集。
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是再没有继续充耳不闻。
他们默契向前,甄泠朵走在前头,手触及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偏头扫了一眼。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宋珩不无笃定地朝人点了点头。
那一瞬,甄泠朵了然。
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开门的刹那,下意识往后退开,好让立在外头的人充分暴露在宋珩的视野里。
至于后头的事,大概就轮不上她了吧。
该说甄泠朵不是没有想过要亲自动手,可宋珩说,还没到她动用请神之力的时候,她便也只好悻悻然作罢。
好在,甄泠朵从来笃信,宋珩自己应承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既然准备亲自收拾,那落在那门外之人身上的,只怕会比甄泠朵以为的更甚。
要怪,就怪那人偏偏堵着他们的去路。
然而,门打开是那一刻,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迟疑不过一瞬,她便又砰的一下,把门关了个严实。
这倏而的变化让宋珩始料未及,喉间微动,却到底是没有开口追问。
他知道,甄泠朵不会胡来。
“那家人也在外头。”
果不其然,这人稍稳住了些心绪,便即刻朝他喊。
“……”
宋珩一时愣住。
倒不是他没明白甄泠朵话中所指,实在是他在那一瞬间也委实有些没反应过来。
按说,此时距离鬼蜮最终生成,至多也不过一天的功夫。虽说那一家子免不了会被鬼蜮驱使,成为这中间无可忽视的麻烦。
但,他们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猜到他跟甄泠朵已经到了。
且,正好就是这家的人?
宋珩心底有着诸多不解,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可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个两难的取舍。
若想进,就必须要冲出这画地为牢的笼,显然非得要走出去才行。
可如此一来,他们只怕是不得不跟那家人动手,这却又着实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都知道,他们一家落到如此田地,分明都是自己贪慕身外之物所致。
可偏偏,宋珩从始至终对他们都没什么好脸色,而这过分自以为是的一家人,显然已经将冷眼鄙夷的这位,视作敌人,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办?”
甄泠朵压低了声音问,如今这进退不得的局面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委实有些过分难办了。
“开门。”
宋珩稍一思忖,云淡风轻地开口。
甄泠朵却是没动,她迟疑间,听着身边的人淡淡道,“一切照旧,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句宋珩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凝神扫了他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点了点头。
纵然艰难,但这似乎已经是最后的选择了。
然而,就在甄泠朵开门的前一瞬,宋珩却是倏而伸手,不由分说将人猛地往后拽了下。
“算了,还是交给我罢,你退后看着。”
说这话时,宋珩依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可甄泠朵就是知道,这人无非就是不希望她受伤罢了。
他们早已经说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甄泠朵不可请神。
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