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事了?”
眼见着管理员兀自沉思了许久,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宋珩不得已只得提了一声。
这话多少有些冒失,但所幸的是,眼前人闻言虽是不自觉愣神了片刻,但到底是点了点头,径直跟了下去。
“是呀,没安生几天,就又出事了,有个疯子坐上了过山车,拿着随身的短刀,趁着周围人都沉浸在刺激氛围里的时候,突然动手杀人,死了好几个……”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也不自觉低落了几分。
宋珩对此并不意外,虽说是不曾亲历过那一幕,但却也不难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副混乱的局势。
“带着管制刀具,就没能提前发现吗?”因着先前已经出声打破沉寂,宋珩如今也就没了始终三缄其口的淡然,只状若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
宋珩一字一顿问得再直白不过,虽说他有意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为的就是不让眼前人察觉到异样,但听着他煞有介事地追问,管理员到底还是没忍住,白了人一眼。
“要是能提前发现,还会有后头这些事吗?”
这话自是一点不差。
“也是从那天起,凡是进到游乐场里的每一个人,都得顺利通过安检,工序麻烦了许多,可好歹能最大限度地制止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顿,她又生怕宋珩不明白,便忙不迭又补了一句,“意思就是,凡是带着危险品的,一一律都不准进。”
见她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宋珩到底是附和地点了点头,算作认同。
“可谁曾想,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躲不开意外。”那人睨了宋珩一眼,而后兀自收了心神,又一次长叹一声。
“第三次,没人能带刀具以及其他危险器械,但谁能想到,几个熊孩子突发奇想把一只狮子猫绑在了过山车轨道上,机器一开,可是闯了大祸……”
凑巧的是,这一桩意外宋珩已经知情,不单知道,他和甄泠朵甚至还在全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亲历了一回呢。
“这次不再是零星几个,是一整个过山车的人都没了,不光如此,甚至还牵连了附近的其他游客。”
提及往事事,眼前人从来是一副失落姿态,宋珩沉默着没说话,尽管他和甄泠朵体验的也不过是鬼蜮之中的一环,并不曾亲至现场,但彼时那副惨烈的模样,却是并不难想见。
就在宋珩静默不语的时候,甄泠朵却终究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等两人发现她的时候,这丫头已经不知道在边上站了多久。
宋珩暗暗猜想,她大抵是听到了最后那个部分,若是不然,脸色不至于那么难看。
“既然一直发生意外,为什么还要对外开放运营呢?”
宋珩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但彼时他心底里显然是有答案的。
鬼蜮已经形成,被困在其中的人,便会继续此前的生活,周而复始,全无终结,直到这地方彻底消散不见。
果不其然,管理员闻言只淡淡道,“不开放运营的话,这么多人怎么生存呢?”
诚然,她说的不无道理,可为了让那些早已经死过一次的小鬼们活着,却是必须要牺牲其他的无辜活人,单是这样的盘算,便实在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她似是猜到了宋珩的心思,倏然自说自话似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们未必看得惯,可许多事从来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到这儿,她的神色便愈发凝重了。
宋珩和甄泠朵在那一刹那间不自觉对视了一眼,只瞬息的功夫,便什么都明白了。
鬼蜮里是没有生死区别的。
每一个人卯足了劲儿想做的事,无非只有活着而已。
为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为此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得已而为之。
情有可原。
尽管眼前人并不曾将这两个词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但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想到了。
两人谁都没有做声。
“那为什么突然又暂停运营了?”甄泠朵心底始终都横着这一疑惑,她思忖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追问出声。
“那儿的管理员是个苦命人,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唯有一个孙子留了下来。”倏然听着她这一句,眼前两人都不由得愣住,不为旁的,只因他们一时间实在是没能搞明白这人冷不丁提及过山车管理员是何道理。
但很快,他们明白了。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除了妻子,所有的意外都是在那辆过山车上发生的。”这倒是并不难猜,尤其是再想到先前在过山车前排队时发生的一切,甄泠朵和宋珩便愈发笃定,那位管理员大抵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让其他人安全离开。
打从一开始,他就给所有人预设了必死的结局。
尽管当日有八个人机缘巧合活了下来,但如今再回想起彼时种种,甄泠朵总觉得那人虽是碍于规则将他们带到了安全地界,但骨子里终究是不愿的。
毕竟,这些人活了下来,但他的至亲却没有。
哪怕明知道如今的游乐场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但这份执拗的心思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寻不见自己的亲人,也不愿他们始终孤零凄楚。
而后来的那些人,无一例外不过都是他为亲人们安排的朋友。
“那位戴眼镜的青年,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应该是他想办法说服了对方,这才终于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管理员说完,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不自觉会替老家伙感到庆幸,虽说他不自觉间被困在这地方许久,但长久以来的煎熬,到底还是让他等来了希望。
在这鬼蜮里待得久了,总也有人会搞不清楚生死的界限。
但幸而,唯一的孙子还在,尽管他或许是因为一些超出了预料的缘故而闯入了这个世界,但无论如何,他完成了那件最为重要的事。
找到来处,寻到归处。
落叶归根,这原本就是世人千年不变的信念,无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