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泠朵暗自祈祷能尽快找到人,先找宋珩,能再寻个机会找柳姑娘问个清楚,便是再好不过。
她当然不曾忘记程归远,可眼下实在是事有轻重缓急,甄泠朵一时间顾不上这么许多,便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自己,一件一件得办。
幸而,甄泠朵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她逆着人流,还真就在其中找到了宋珩。
“宋……”
一眼瞧见人的时候,甄泠朵整个人都止不住雀跃,她忙不迭抬高了手朝他示意,可奈何话还没有能说出口,却听着边上人倏然喊了一声绣球。
骤然听闻,甄泠朵便不自觉仰头去看。
果不其然,柳姑娘手里的绣球已然腾空,绣球一旦抛下,无论在场之中哪一位尚未娶妻的男子得了,便是她既定的夫。
绣楼之上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见证,不论那柳姑娘愿意与否,都推脱不得。
过去甄泠朵只是看着剧情,都会暗自替那不得已抛绣球招亲的女子感到遗憾,如今亦然。
“也不知道柳姑娘自己作何想法。”她暗暗嘀咕了一句,边上的众人却是浑然不在意,很多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将那绣球圈在自己的怀里,为了那既定的婚约而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
甄泠朵原本只是个局外人,可架不住那绣球竟是骤然间往她这头偏了偏。
眼看着那绣球冷不防朝着自己飞过来的时候,甄泠朵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既不想要这个球,也不希望在下一瞬成为众人围堵的倒霉鬼。
说到底,骤然现身的柳姑娘甚至不在她此前的预设之中,此刻的甄泠朵脑子里最是牵挂的,只有宋珩。
奈何,甄泠朵没能避开。
准确来说,是她的躲避根本就无济于事。
在她预判了那绣球走向的刹那,余下众人同样有所预料。边上有人比甄泠朵的动作更快,又凭借着本就高出一头的身形,长臂一伸,毫不犹豫便将那绣球收入怀中。
变数发生太快,许多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若非是甄泠朵偏巧离得近,说不准也根本就没机会在第一时间瞧见那位如意郎君的模样。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不为旁的,只因那人竟赫然是程归远。
“程归远?”
甄泠朵怔怔的喊了一声,对方显然是没想到能被人认出来,下意识间偏头看了甄泠朵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眸子里却满是错愕与不解。
无他,只是不相识罢了。
“我是甄泠朵,你记不起来吗?”
甄泠朵自是一眼就瞧见了程归远的异样,可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她私心里实在存着太多的疑惑,自那阴气突袭,便再也不知道这人去了哪儿。
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之间,正好就接到了柳姑娘的绣球,甄泠朵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找他。
甄泠朵一时情急,便也顾不得许多,只下意识便想要冲到跟前去,好让程归远瞧个真切,可这样的行径落在他的眼里,便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让人避之不及。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程某与姑娘素不相识,还是莫要误会才好……”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有机会得柳姑娘青眼,这是寻常人万万求不到的福气,程归远自是不容许任何人轻易破坏。
见程归远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边上又时不常有人议论纷纷,甄泠朵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只能先行作罢。
诚然,她的确曾和程归远一道出生入死许多回,但架不住如今身在其中他根本就想不起从前,既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结局,倒也的确无需挖空了心思多做思量。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回被人遗忘了。
经历过各式各样的鬼蜮,甄泠朵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慌乱不已的黄毛丫头了。局势越是混乱不堪,便越是需要稳住心神,唯有沉心静气,方能从容应对。
这都是宋珩曾经教给他们的,夏艺璇用过,甄泠朵自然也常用。
何况,那人如今就在前头不远处,甄泠朵能瞧得见。
虽说彼时她心底里总也不自觉闪过些慌乱的念想,万一宋珩也像程归远一样,分明就不记得她究竟是谁,又该如何是好?
可纵是心下不安,甄泠朵却还是耐着性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绣球已然被程归远仔细收着,其他人自是不可再胡乱抢夺,彼时众人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新晋小登科的男儿身上,甄泠朵便是趁着这个当口努力拨开了人群,向着自己既定的目标而去。
最是让甄泠朵安心的是,这期间宋珩竟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两人仅有短暂的目光交汇,甄泠朵摸不透他如今的情势,便也只能等凑近了,再试探着追问一二。甄泠朵想过,就算宋珩也如同程归远一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得想方设法跟在那人后头,绝不能轻易让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说到底,宋珩和程归远之于甄泠朵,始终是截然不同的。
非要论的话,幼时的亲密无间抵不上混乱时局里生长起来的默契与信任。
程归远中途毕竟是消失了几年,饶是甄泠朵如今能勉强拼凑出个大概,可到底也没有听他亲口解释过,尤其那人虽不是神调门后人,却分明也学会了请神之法,还是和邪神为伍……
桩桩件件印刻在甄泠朵心头,每一样都值得她仔细思量,又不敢贸然抉择。
但宋珩却是不一样。
甄泠朵和她一同经历了太多的事,世道大变前后,他们始终是互相依靠,彼此扶持。好容易才有机会一步步走到如今,他们之间的信赖与支持,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
“社里没人了,你预备怎么办?”
甄泠朵立在宋珩身边,却是没急着自报家门,而是没头没尾地无端扔了一句。
“熬着先,世道太乱,找的人要是不靠谱,可有的你受着。”
宋珩身形不动,神色淡淡的径直应道,他说这话时,语调轻缓,似是在聊一件和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干系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