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她一点都不认可宋珩此刻的说辞,但一想到万一这老头使绊子再一次让他们分开,她还不知道得花多少力气才能重新和人汇合,甄泠朵就懒得动弹了。
最为关键的是,甄泠朵始终愿意相信宋珩。
他从来思量周全,纵是明知前头艰险,也定然是在仔细思量之后才最终做出的决断。
事实上,宋珩还真没有想这么多。
在和甄泠朵重聚之前,他不是没想过找人,程归远他先前也遇上过,可对方瞧他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无论他如何试探,也不过徒劳。
至于柳姑娘,虽说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说上话,但仔细想想,应当也是一问三不知。
正也是因此,冷不丁被人识破了身份,宋珩索性就不端着了。且不问那老头究竟有些什么盘算,他和甄泠朵既然能在这儿被人状若不经意地堵上一回,就算是勉强应付了过去,下一回又该如何应对?
挖空心思寻些托词来推诿,终究是件太过耗费心力的事。
一旦对方决定分头攻破,他和甄泠朵根本就无暇商议,换言之,被戳穿终究是板上钉钉的事。
既然已知结局如何,倒也就不必再继续绷着精神,甄泠朵这一路走来有多疲累,宋珩都看在眼里,左右他们的目标不变,索性就顺势而为。
“简单。”
许是因为宋珩说得笃定,老头不自觉偏头多打量了他几眼,脱口而出的一句倒也带着几分潇洒滋味。
他说规矩简单,语调也委实轻松自在,可甄泠朵和宋珩哪里是能轻易放松心情的。
他们虽面上不显,但私心里却始终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好半晌都不敢轻易落下。
“学会撑花镇的伞,便是撑花镇的人。”
老人家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纠结模样,只自顾自地说着,没等两人完全反应过来,便即刻招呼着他们跟着自己往工坊而去。
“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至此,一切便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
跟着老人家步行前往制伞工坊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的疑惑却是丝毫未减。撑花镇的确是以制伞闻名不假,这是当初夏艺璇便已经打探出来的消息,且他们二人还都收到过油纸伞,亲自感受过撑花镇伞的质感。
当初上山路上,也没听山脚下的人称赞撑花镇的制伞工艺。
然而,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只要学会了这儿的制作工艺,便能拥有撑花镇的身份。这话听来委实匪夷所思了些,但偏生那老头却是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虽说想不通,可眼下他们已经无从拒绝,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行了,就在这儿。”
老头将人带到,径自坐在一旁忙碌,“这地方虽说偏了些,但一应工具却是从来配置完全,你们只管先四下里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
说罢,便也懒得多看他们一眼,权当身边根本就没有外人一般。
倏然瞧着他这副模样,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自是不自觉一沉。要知道,他们原本以为,为了学制伞,他们自是免不了要耗费一些心力,亦或者是作为外来者免不了要被欺凌一二,但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所谓的简单,竟是一切全由着他们自己琢磨。
两人对视一眼,虽很是不解,可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然而,甄泠朵和宋珩一道环视了一圈,却是登时愣住,不为旁的,只因目之所及的伞面无一例外全是些浅色的花样,其中尤其以白伞居多。
纵是抛开了先头那小子的提醒,放在现代社会,也着实没有多少人会喜欢白色的伞面。毕竟这颜色在任何人瞧来终究是带着几分不详意。
可眼前却遍地是白伞,显然,撑花镇上的众人竟是半点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甄泠朵和宋珩迄今为止尚未能找到切实的缘由来支撑这一说辞,毕竟先头那小子一板一眼说得很是笃定,何况眼前种种还是他们毁掉了白伞之后才遇上的。
这边厢,甄泠朵和宋珩不得已硬着头皮学做伞,而另一边程归远却是忙着接近柳姑娘成好事。
事实上,他并不是不记得甄泠朵和宋珩两人,他什么都记得。但为了能和柳姑娘成其好事,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最先遇见柳姑娘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两人初次照面时,他便已经注意到柳姑娘全然忘记了他们此前所经历的种种,如今的她不过只是个在撑花镇里长大的姑娘,既不曾历经过动乱,也没有遇到灭族,更没有生死忧患。
那应当是她前世今生最是安全的时日了,无需顾念旁的事情,而这也是程归远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模样。
正也是因为从前鲜少听柳姑娘说起从前,程归远才会对这撑花镇充满好奇,诚然,在甄泠朵和宋珩冷不丁闯进来之前,他们从不曾设想过这块已然荒无人烟的地方会再一次成为樱花人的驻足之地。虽说两人心底里总也免不了对那些作恶的混蛋恨之入骨,但几番交手毕竟没有讨要到什么便宜。
如果不是程归远眼见着甄泠朵和宋珩破开了商场的桎梏,再一次给了他们重见天日的机会,他或许也不至于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柳姑娘,也就犯不着将她连累至此。
时至今日,程归远算是真切地领教了什么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悲凉。就算是他明知道柳姑娘未必会将这一切算在他的头上,可程归远显然是没有办法轻易原谅自己。
他原本一直在盘算要替柳姑娘做些什么,好让她不至于事后回想起来遗憾万分,但不成想,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先得到了柳姑娘要绣楼招亲的消息。
到底是曾经放在心尖子上的人,骤然得了这消息,程归远直觉自己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心心念念许久的佳人,眼看着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接受得了。就连甄泠朵那丫头都能借着这个由头打趣自己,程归远自是明白,一定是他太过直白,以至于半点都没有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