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冷不丁被这么多人撞见,纵是甄泠朵不久前才刚对着程归远和柳姑娘言之凿凿的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比起此前,这一回明显是底气不足。
尤其,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还总是时不常的越过其他人的视线去看宋珩。
这人不在眼前时,她并非是不能全凭着个人的意志行事,事实上,过去好几次遇上了惊险万分的麻烦事,甄泠朵也可以临危不乱,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
这样的时候并不在少数,可只要是宋珩一照面,她总也是免不了想要去观察那个人的神色。甄泠朵自己心里清楚,这已然是她这么久以来形成的下意识依赖。
这种东西当是要不得的,这一点甄泠朵再明白不过,只是她始终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有意无意的,她总会在不自觉间迷恋这样的滋味,就算是它或许没有什么必要。
宋珩状若不经意的抬了抬头,他自然也瞧见了甄泠朵的异样,事实上他第一眼瞧见眼前情势的时候,也委实被吓得不轻。
彼时,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疑问,为什么会是甄泠朵。
为什么偏偏是她。
毋庸置疑,他二人如今赫然是整个撑花镇唯二保持着清醒意志的人,不论此前是因果,单是现如摆在明面上的这一现实,便实在由不得他们二人不互相扶持,彼此勉励。
这也是为什么甄泠朵提出分头行事时,宋珩虽心有顾虑,可到底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反驳的根本缘由。离开是他们共同的目标,虽说过程的确比他们想象中要艰难些,可宋珩始终相信,凭着他们二人过往数不清的默契合作,解决眼下的困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他没想到,被困住的,是甄泠朵。
“怎么不是你,我孩子可是倒在你怀里的!”
“如今人已经死了,逝者已已,他定是不能为自己申辩的,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比起活人,死者总是更容易赢得常人的怜悯和同情。听着身边人言之凿凿的时候,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解释一二。对方正在气头上,纵是她一口咬定眼前的一切和自己全无关联,且她本质上还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真相唯有等心思沉稳的人方能最终解开。
而宋珩,便是最好的选择。
甄泠朵当然也可以径直将程归远和柳姑娘拉入这混乱的局面,毕竟在这些人猝然发难之前,他二人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目击者。
然而,甄泠朵先前言之凿凿的说辞,并没有能够赢得他们任何笃定的回应,且依着她此前的几次试探,这两人显然早已经记不得彼此之间的那点牵连。
况且,单是瞧着眼下情势,她甄泠朵无疑是落在下风的那一个,凡是能沉下心来仔细审时度势一番,任谁都不会想要和自己有什么牵扯。
故而,这两人兀自做壁上观,倒是并不难理解。
甄泠朵最希望得到的,不过是宋珩的信任而已。可那人不过是有意无意的瞥了自己一眼,便径直收回了视线,若非是甄泠朵真切的感知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短暂却真实存在过的视线交汇,她怕是也会不自觉陷入自我怀疑。
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众人争论着要即刻将甄泠朵关押起来,让她以死谢罪的时候,柳姑娘站了出来。
她是突然站出来的,动作之突兀,就连一直都分出心神仔细盯着她瞧的程归远见状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他下意识开口,奈何话还梗在喉咙口呢,柳姑娘却是兀自沉声用随身带着的白色油纸伞遥遥的向上一挑。
这动作如同骤然挤在前头来的柳姑娘一样,委实是让人有些看不穿。可柳姑娘其人,撑花镇上下却是无人不识,该说众人之所以在那一刹那,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默,不过是因为心底里存着的那几分无法言语的敬畏之心罢了。
无人不知柳姑娘的真本事,虽说一开始也的确有人瞧见了她,可那时候的柳姑娘到底是没有多说一个字,自然也就在不经意间给了旁人几分笃定的念想,心说她之所以依旧留在原地静默着不做声,也不过就是想要看看整件事最终如何收场。
但没成想,柳姑娘却是亲自入了局。
她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逼的所有人都不自觉提了一口气,就连甄泠朵也是一样的。她最是清楚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孩不惜耗费全部的力气控制她,也不过是想着要逼柳姑娘交出手里的油纸伞而已。
可那时候,柳姑娘并不肯配合。
冷不丁瞥见那一抹白色时,甄泠朵和宋珩脑子里都不自觉响起了那小孩的叮嘱,白色意为不详,是罪孽,是灾祸。
但为什么,柳姑娘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油纸伞亮了出来。
甄泠朵不相信这世上有毫无缘由的事情,诚然她对柳姑娘实在还存着太多的不解和疑惑,可仅是凭着近期在撑花镇内的一应遭遇,她却还是不自觉便选择相信那言之凿凿的预兆。
白伞现,灾祸临。
她要倒霉了吗?
甄泠朵不知道。
那一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恐怖力量裹挟着,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再不敢多看一瞬。
但就在那转瞬之间,柳姑娘不由分说径直掀开了那小子的面皮。伞尖触上那小子的脸时,便听撕拉一声响,这突兀的声响在骤然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甄泠朵也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来瞧。
只一眼,她便不自觉愣住。
不为别的,只因那孩子惨然的面皮之下,赫然是一只猴子。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猴子呢?
甄泠朵想不明白,宋珩和程归远也是一样的,可偏生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就是毫不客气的径直展现在他们面前,除了他们,边上那些个同样惊诧不已的撑花镇村民,也能作为见证。
前后不过瞬息的光景,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有动手作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