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智彧也没想到，一次在他看来最简单不过的议事，竟然造成了如此大的风波。
……
魏徵是新儒学的代表性人物，而作为一个从瓦岗寨李密手下转投大唐，再从隐太子李建成手下变成如今的李世民手下……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魏徵也算是一种不同意义上的三姓家奴了，算是符合了当年他推崇纵横之说给人留下的印象。
毕竟，纵横之说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朝秦暮楚、事无定主。
而魏徵之所以还能留下个相对来说还比较好的名声，一来是因为李世民的重用。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新儒学的代表性人物。
概括地说，新儒学的特征有两点，一是政治思想品格，二是政治实践品格。
而新儒学的政治思想品格是在武德九年有了一个相对明确的定义，那就是采用王通所主张的先秦儒家人性思想，主张以民为本的仁政。
至于政治实践品格……核心就一点：勇于提出批评。
这也就是魏徵在历史上所留下的形象了，善谏。
然而，今日一早，昨夜立政殿议事的内容就被人散播出去了，魏徵在议事时的态度也被人散播出去了。
一时之间，无论是在官员还是在百姓口中，魏徵的口碑急转直下。
对于那些世家贵族来说，昨夜的立政殿议事算是魏徵的失败，而对于百姓来说，昨夜魏徵所说的话，不符合新儒学“以民为本的仁政”这个政治思想品格。
因此，一时之间，魏徵颇有些过街老鼠的意思，人人喊打。
至于消息是怎么散播出去的……
谁知道呢？在场的人那么多，还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立场的人，流传出去很奇怪吗？
并不奇怪。
最起码冯智彧觉得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将消息散播出去的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
“总是要敲打一下的。”
长兴坊的小院中，冯智彧和李世民相对而坐，李世民喝着茶感叹道。
“魏徵的确是一个好臣子，且不管他是真的为国为民，还是只不过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但他的谏言的确是让朕受益颇深的。”
“不过，做的对，不代表什么都对。”
“朕能听谏，也愿意听谏，但是他不能每次都言辞激烈，不能每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冒死上谏，不能不给朕留脸面。”
“哪怕是个孩子，被批评时间长了还会心有不满，更何况是朕呢？”
“再说了，朕不要面子的吗？长此以往下去，朕的颜面何在？如何统管天下官员？如何震慑外敌？”
“难得……”冯智彧浅啜一口杯中茶水，施施然地说道。
“难得陛下还知道，孩子不能总是批评。”
“……”
李世民差点没被茶水呛死，看向冯智彧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算是。”冯智彧摇了摇头。
“最起码臣不是魏徵，因为这是私下里，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
“你说得对。”李世民闻言翻了个白眼，然后就不再开口了。
倒是冯智彧一脸新奇地看着李世民。
他还真没见过李世民翻白眼。
……
“北征突厥一事，你还要去吗？”
李世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注视过了，有些不太习惯，便开口找了个话题。
“去啊，不是陛下您让我去的吗？”冯智彧闻言收回了目光，抬起了手中的茶杯。
但是看着杯中茶水，冯智彧皱了皱眉，又将其放了下来。
“此前朕让你去，是想让你留在京城。”到了这个时候，李世民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明牌了说。
“不过现在……朕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了。”
“功劳给你二哥就行了，至于你……”说着，李世民上下打量了冯智彧一番。
“以你的聪明才智，功劳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不会缺。”
“那就要看陛下了。”冯智彧转头又将问题给抛了回去。
“看朕？”李世民闻言很是奇怪。
“看朕做什么？朕的想法已经说了，现在是看你。”
“不，陛下理解错了。”冯智彧摇了摇头。
“陛下莫要忘了，微臣的官职……是太子少师。”
……
李世民闻言沉默了一下，但旋即，眼神便凌厉了起来。
“你……想带承乾上战场？”
“不错。”毫不在意李世民那凌厉的目光，冯智彧点头说道。
“当然了，选择权在陛下的手中，微臣是陛下的臣子，自当是听命行事。”
……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冯智彧，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地盯着。
冯智彧也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半分紧张之意，依旧是一副慢悠悠的模样。
“理由。”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世民才在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理由有二。”冯智彧伸手比了个耶。
“第一，稳固太子殿下的位置。”
“不管您愿不愿意承认，哪怕是您将越王殿下送到了未央宫，但仍旧有一部分人不认为您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越王殿下，这不是一件好事儿。”
“您是马上皇帝，这大唐天下不说全部，但也得有近半是您亲冒矢石，与将士们宵衣旰食、爬冰卧雪地打下来的。”
“若是此番让太子殿下上战场，就会让人觉得您是在着重培养太子殿下，如此一来自然能够稳定太子殿下的地位。”
“当然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一国之储君。”
“若是被敌人得知太子殿下即将上战场，那么这就会成为我大唐将士的一个弱点，必然要时时刻刻分神注意太子殿下的安危。”
“所以，太子殿下随军出征一事，要等到我大唐得胜归来，陛下率领百官迎接将士凯旋时，让太子殿下率领将士们返京，以此让别人知道。”
“亦或者，在等到能够决定此次北伐最终胜败的时候，让太子殿下出面，如此一来既能够起到鼓舞军心的效果，又能将此事告知天下。”
“第二，这算是为了教导太子殿下。”
“陛下您说过，相比于守成之君，您更希望太子殿下成为一个开拓之主，而开拓之主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中，就有一个名为战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