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寨一位高大壮硕的老人,刚刚巡逻回营,一屁股坐下,江蛟逸便走进门来开口道:
“山老,国中给你来信了!”
老人名为山固江国现阶段,职位最高的老人之一,也是整个江国唯“二”能开启“无双”之人。
他本应该安享晚年的年纪,却一直在前线奋战着,发挥余热,许多山氏与江氏老人大多如此,戎马一生,若不是死在病榻之上,那便马革裹尸吧!
他接过信封,上面盖了两个印章,一个是江氏族长印,一个便是江氏皇室印。
信封之上,开篇便是:“江国危矣,请君归国,为江国赴死!”
江虬君之言,不仅江生知道,江龙乾也明白,如果山中巫乾,真成就鬼王,那当如何呢?
或者即使他不成就鬼王,往后江国也当面临无数邪祟,那又当如何呢?
仅仅凭借两位神邸,抵挡的住漫天而来的邪祟吗?
江虬君来信说的很清楚:
“去除邪祟的白气,附魔武器,都是不够的!
唯有一种办法是人,用人多年战争之煞气,用人多年战争之血气!
更关键的在于,江国必须有自己的阴兵,还必须是有执念,执念很深的阴兵!
不然一旦“巫乾”死亡,形成鬼王,到时候遍地的邪祟,都由他统治,那时候人间便是地府。
遍地阴兵,便是江虬君这段时间,是的破局之法!
一种是让保卫江国成为执念,这执念形成鬼王,但是有那林翁的案例在前,这鬼王是成不了的,只会成为“神”
那么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信念,一群人共同的信念,将他们“保卫江国的信念”融合在一起,那时候,即使那鬼王的执念是毁灭世界,只要死者有保卫江国之信念,保卫世界之信念。
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即使鬼王也无法操控,这便是江国之阴兵!
……
这样的信,不止山固,而是全国但凡是江氏,乃至山氏老人,都收到了。
江北寨与江城之间的地区,是一片世外桃源,这里无野人之侵扰,土地还肥沃,是一个开荒最好的地方。
这些年来,不少江氏,山氏老人上不了战场了,就选择为江国多开一点荒,江寿亭便是其中一位。
他接到国都信封时,坐在自家院子里,呆愣愣看着外面一片片稻田,自家儿子江俊正扛着个锄头,走进院子里来。
他开口道;“俊儿啊!有没有怪我,带大家来这个地方开荒啊!”
江俊面容黝黑,根本看不出来是江氏子,甚至如果不是他姓江,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个农村汉子,是贵族,他开口道:
“怪哦!怪您老爷子,没早点带大家来,在城里虽然好,但这么大个江国,总不能只让外人去开垦啊!您儿子,当个纨绔子弟,舒服是舒服,但江氏家规在,当个纨绔得挨打啊!”
是啊,享受生活是一种活法,建设也是一种活法。
江俊每一次看到,这片土地,从他们到来时的一片荒凉,到如今遍地农田,一个个奴隶,国人在田间劳作,看着一个个房屋落成,看着周围水道疏通,看着这片地方改天换地。
他觉得,这才是一种享受,因为自己努力,这地儿人口就不断增加,因为自己在建设,这地儿越来越繁华。因为自己存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因此而美好!他太享受了!
江寿亭忽的笑了起来:
“是啊!又怎么会怪呢?又怎么会怨呢?能以生命建设未来之美好,江国能以我之存在,而变得更加美好,保卫江国怎么会犹豫呢?”
他还记得,当年老国君老了,他们一起坐在山城的坝子前,他问老国君:
“您都,老成这样了,每日这么忙碌干什么呢?享受享受不好吗?”
那时老国君说道:
“哎呀!江国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只希望我死前能做些什么,就算写写书也好,做做研究也罢,希望后人的日子越来越好,江国越来越好。
也希望就算老了,也能看见,世界因我存在而变得越来越好!
然后反问了他一句,你真的想就这样老死吗?”
是啊!人老了,记忆会变得模糊,年少时的激情会被岁月,磨碎的不成样子,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身躯。
坐在坝子前,看着这个不再由他们主导的国家,看着这个不再需要他们的世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又能为江国做些什么呢?
我又能为自己,这颗不甘老去的心做些什么呢?
老国君都老成那样了,是为了江国忙碌吗?
又或者他是在为他那颗,不甘老去的心忙碌着,为那一句:“世界因他存在而美好”所忙碌着!
那他呢?
那时候,他呆愣的呆在院子里,看了良久,然后他做了个决定,离开了江城,带上自己几个家族子弟。只想在这片大地上做些什么,老国君不曾命令过他,他是自己走的!
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不止老国君这样想啊。
那时候山氏,江氏的老人都那么想的啊!
确实啊,当年多么苦难的生活,硬是被他们挺了下来,他们在风雨之中走过这一路,已经习惯了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雨打在头上如同石头落下。
这一过就是那么多年,结果雨过天晴了,阳光落在脸上是温热的,风吹在身上是凉爽的,他们度过了一路风雨,习惯了每一次奋斗,家中,国中都能向前一步。
却忽的发现,自己好像不用那么奋斗了,不用那么努力了,但不得劲啊!
我当支柱,都当习惯了,怎么能我老了,还没啥用了啊!
不对,我老了一定还有用!
于是有人奔波于战场,有人奔波于朝堂,有人行走在田野,弓根于田亩,
我啊!老了,还是有用的!
我啊!老了也能证明“世界因我存在而变得更好!”
江寿亭以前没那么觉得,但随着年龄越来越老,开荒时挥动锄头,总是要在原地杵半天,有人笑他
别人种地一天一亩,你种地一天就挖一个坑呐!
他也只是笑笑,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挖不动了,甚至成了大家的负担,成了没用的人,然后他就不去种地了,有时候只是在田亩上转转,看看自家小子种地,看看他们建设,但随着技术越来越精进,一天一个种地法的出现。
他忽的发觉,自己以前的知识,好像跟不上时代了,他想去学学,拿着书本躺在坝子上,半天看了一页字,半天睡一觉,然后醒来发现:“哎!这书前面是讲什么来着!”
大家笑他,大家逗他,他也跟着勉强笑笑,在这种平淡之中,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老了,什么也做不了了,甚至不再是别人的依靠,反而需要依靠别人。
或许一觉醒来,死了最好吧!
直到,这封信到来:
“江国需要你!你还是有用的!你还是非常很重要的!”
他笑着站起身来,将手中信件,递给自家长子。
随即走进屋去,拿下那挂在房梁下的一副,落满灰尘的铠甲,口中一吹,满是灰尘,往坝子里一砸,灰尘更大了几分,手中拿着帕子,就这样一点点擦拭起来。
一边擦拭,一边喃喃道:“国君令,何敢辞啊!”
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那边江俊,红着个眼睛,看完整封信件,终于落下泪来。
再回头看着自家老爹,年迈的身影,忽的开口道:“爹啊!”
江寿亭却喊道:“哭完了,赶紧给我磨刀去!”
这边喊完,江寿亭便看见,那江水伯忽的望了过来,喊道:“寿亭啊!咋地,这么大了还在打儿子吗?”
江寿亭看着那老人,忽的开口道:“水伯大哥……,你没有……”
话说到此,却忽的停了下来,确实他江水伯活着或许,才能够做出更大的贡献,死了反而不划算,他是明白过来了,当即喊道:
“对啊,儿子不孝顺,就该打嘛!”
……
江城外,一群老人穿着铠甲,有的甚至站立不齐,但是还是倔强的站着,年迈或许不是理由,按照正常的说法,他们都是一群,要等死之人。
但是按照爵位来说,却一个个爵位高的吓人,能从过往那个绝望的世界存活下来,几乎每人身上都有伤口,就连林翁那一类人也是如此,更别提这一群老家伙了。
他们只是第一批老人,正好一百二十人,领队的是已经归国的山固,他算是一群老人当中,还能上战场之人,只是同样老迈,这些年只是用自己的威名守着中山寨,但拿不起那山中石锁时,心里何尝不是,一种唏嘘呢!
如今,这场年迈者的远征,或许才是他最希望,最盼望的死亡归途吧!
周边一个个送别的儿女,面露哀伤,有人泣不成声,却被老人一呵斥:
“老子,是去当阴兵的,你哭的像是老子是去送死似的!”
“爹啊,当阴兵不就是去送死吗?”
“谁说的,当阴兵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死!我们老家伙,不去死,难道要你们这些小家伙去死吗?”
这话说完,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呼喊,有老人喝彩,有年轻人鼓劲儿。
有老人松开孙儿的手开口道:“孙儿,知道爷爷,是要为什么死吗?”
“为江国”
“不,爷爷是为了我们自己家,国之不存,何以为家!”
……
江龙乾就这么看着,看着一个个老人,他们好似不是去奔赴死亡,而是去开一场盛大的宴会,场面上不是悲戚,而是欢声笑语,两边儿女是哭声,队内老人是笑声,如同一场欢乐的葬礼,他一时之间呆立当场。
却听最前方老人,开口喊道:“全军,集结!”
于是老人们纷纷告别儿女,告别家人,站在队列之中,江龙乾站在城门口高举酒碗,眼含热泪。
众多老人,拿起酒碗一个个饮下,手中酒杯落地:
“拼将老骨埋荒冢,换得家国厄运消。”
山固喊道:“全军,开拔!”
江龙乾看着那众多离去的老人,看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在遍地将熟未熟的稻花之中,这时才明白过来,江国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幸福论,什么牛马论,江国不是江氏之江国。
江国是所有人的家啊!为自己的家当牛马,是真的牛马吗?
如果他们是牛马,那自己父亲,不就是那个最大的牛马了吗?
年轻时不屈着,中年时厮杀着,老年时又不甘着,做一切能做之事,尽一切能尽之责,原来不止父亲如此想,大家都是如此想啊。
原来自家父亲,早就把江国拧成了一股绳儿,所有人都在朝着:“为江国强大而奋斗,所有人都在朝着,为我家奋斗!所以才有国家!”
而这样的想法,早已经在老一辈人心中,根植下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从江冬叔教导众人的时候就开始了吧,他忽的明白了当年江冬叔死亡,大家的愤怒,也忽的明白了。
自己那多余的阴谋心思,反而在这些高尚的人格面前,卑微的如同一只蝼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