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明灭,光影在成排染了血的刑具上跳跃。
姜鹤春正坐在轮椅上。
惨叫声显然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离他不远处矗立一座铁架,铁架底部蜷缩着一团模糊血肉,打眼一瞧甚至都辨不清人形。
他叫武大,自从上次刺杀失败后就被关在此处,每日这一对主仆都会下来对他折磨凌虐。
武大本以为姜鹤春是想从自己这唯一活口里探听消息,可没有,姜鹤春一个字都没问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
武大已被生生砍下一条腿一只胳膊,求生不得求死更不能,仿佛就是野兽爪下的兔子,只等着被凌虐爽了之后毫不留情一掌拍死。
小厮唤作天樾,他饶有兴味朝武大瞥过去一眼:“死了没?”
“不如二爷把这尸体赏给小的,小的趁着他血还热乎,拿刀剁了做成人肉包子,回头卖给西南那群贼子吃,也算全了他一片赤胆忠心。”
姜鹤春细细擦拭干净手指上鲜血,淡淡道:“还没死透,再玩玩。”
“看看我们这儿的刑具和他的命相比,哪个更硬。”
绑缚着武大的铁链因颤抖而发出叮叮之声。
天樾掂量着手中刑具,步步逼近。
武大终于再忍不住,吓得抖如筛糠,恐惧让他喊声愈加撕心裂肺,尖利刺耳。
“姜鹤春!朗朗乾坤你滥用私刑!卑鄙无耻,将大齐律法置于何处!”
他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着铁架,嘶哑着嗓音冲轮椅上男人大喊。
“阴毒小人,三年前主上就该把你一齐杀了,你如今——同那苟且偷生的老鼠有何区别?”
许是回光返照,武大一下子有了力气,他喉间嗬嗬作响,脸上被鲜血糊满,唯剩一只的眼睛里迸发出恶毒光亮。
只是还不等他再说半个字,忽然鞭影翻飞,杀气腾腾。
一条长鞭以迅雷之势飞出死死缠住他脖子,姜鹤春手指微动,对方立刻被勒的眼珠暴凸。
他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似笑非笑,透着股令人胆寒的阴鸷。
鞭身勒紧皮肉,发出细微咯吱声,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姜鹤春面无表情,随手将鞭子扔了。
“卫徵每一年都派刺客来,想必不是真的要杀二爷,只是想探探二爷近况。”天樾道。
他是姜鹤春心腹,自然知晓三年前逆王卫徵为收主子到麾下作战无所不用其极。
那场埋伏里,鹤二爷被迫眼睁睁看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受尽非人折磨后惨死。
没有一具尸体是全的。
也从那之后,二爷性子大变,从前途大好意气风发的将军变成狠戾冷漠再站不起来的、别人口中的废人。
“尸首裹了送回西南,这里打扫干净。”
“是。”天樾回神,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主一仆回到屋内。
与血气浓重,阴冷可怖的地下不同,外面天气晴好,暖融融的日头洋洋洒洒倾进屋里,一只肥硕猫儿正窝在托盘上薄毯里埋头酣睡。
姜鹤春在屏风后换过衣裳,天樾将他推出来到团子跟前停住。
察觉二爷心情不佳,天樾语气轻松些许,说这猫吃的多也不爱动弹,愈发肥了。
“前阵子还时不时跑出去锻炼锻炼,最近二爷怎么只把它圈在屋里?”
姜鹤春戴上红玉血珠,食指不紧不慢在轮椅扶手上叩两下。
团子耳尖微动,睁眼打了个哈欠,抻着四条短腿懒懒不肯挪半步。
二爷伸手去把猫儿捞进怀里,这才回答:“外头疯子多,怕带坏它。”
团子听不懂,鼻头耸动,在姜鹤春腿上转一圈才安分趴下。
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团子,姜鹤春听见天樾劝道:“但家猫还是得多跑跑,不然过于胖了可能会得些……”
天樾没说完,姜鹤春神色淡淡,也不知明没明白其中意思。
倒是团子被摸的美滋滋,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正准备下去收拾残局,天樾看见那薄毯,又停住脚步开口:“先前有人敲门,是个脸生的丫鬟,来送了这个。”
“那丫鬟说她主子跟您道谢,如果上回有何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约摸着是个女主子,天樾便脚步一转,有些好奇。
他听命于姜鹤春,平日里除非必要不怎么出院子,因此对国公府后宅里不算熟悉。
“是四小姐吗?”
姜鹤春抬眸扫过那薄毯,鼻息间好似瞬间萦绕起一缕淡淡酒甜花香,他皱了皱眉,语气冰冷。
“脏,烧了。”
天樾迟疑片刻,明白鹤二爷说的是毯子,忙闭了嘴不敢多问,将其扔进炭盆里。
奄奄一息的火星子立刻贪婪舔舐起来,火势眨眼猛得蹿高。
烈焰托举浓烟,滚滚升腾。
火舌肆虐狰狞,干草堆上架着的丫鬟惊恐尖叫。
香盈攥着铜镜边缘,手心里都是汗。
她看见姜鹤春高举火把,一身缟素,腰间系着白绸,狭长黑眸里满是偏执疯狂。
周围聚满了人。
此起彼伏的惊惧之声填满香盈耳朵,杂乱不堪,她拼尽全力才能凝神听清几句。
“杀害鹤二爷妻子的人跑了,就抓到这一个,鹤二爷这是逼迫那另一个人出来。”
“那也不能青天白日烧活人啊!”
“她活该,听说鹤二奶奶的奶嬷嬷就是被这小丫鬟设计葬身火海的。”
“哪里来的道听途说,分明就是国公府家这二爷嗜血好杀,惨无人道……”
“做戏吧,难不成真要活活把人——啊——快跑!”
尖叫声大了起来。
香盈再不能听清楚任何一句,只眼睁睁看着草堆烧成火海。
围观群众四散逃开,却又都极有默契的不曾离远。
街中央空空荡荡,唯剩姜鹤春与木架上剧烈挣扎的女子。
狂风让火势骤然猛烈,白绸借势而飞,男人立在原地,更显孤寂。
香盈凑近铜镜,她神色微动,看清姜鹤春眼角湿润,也突然发现被烧的女子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间,她蓦地忆起这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