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香盈见过她。
在芙蓉阁。
她是……阮梨身旁的丫鬟!
只不过才思索这须臾片刻,那火势已然吞没丫鬟,连同撕心裂肺的叫喊都葬在烈焰之中。
围观群众包括镜外香盈都骇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姜鹤春……姜鹤春居然敢当街纵火烧人,他疯魔了不成!
……不对。
香盈猛得抬眼,眸色晦暗。
不对不对。
先前的每一次,镜中出现未来画面时,自己都是镜中人,无论是旁观者又或是参与者,总之,她是在里头的。
可从方才到现在,镜子里都没有自己身影。
想到有人说鹤二奶奶已死,她心上一惊,按照镜中画面,鹤二奶奶不就是自己。
自己……死了?
死因与阮梨的丫鬟有关?
她陷入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铜镜中画面变化。
“想不到啊,你都是个破鞋了,那二爷还对你这般情深义重。”
“女主光环可真是厉害。”
突如其来的女声慢吞吞这样说道,香盈背后发凉,险些从绣墩上跳起来。
“阮梨?”她惊疑不定,呆呆望着铜镜里那女子。
她更显丰腴,唇红齿白,肌若凝脂,完全没有病弱之态。
香盈来不及细想病入膏肓的阮梨是如何好转康复,很快就在镜中看见了被绑住手脚的自己。
竟是没死?
她讶异,凑得近了去瞧,恨不能钻进镜中。
——的确是自己。
只是看着形容狼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恨意。
“作什么这样瞪着我?”
“舌头割了,如今连眼珠子也不想要?”
阮梨斜着眼睨过来,眉梢带着刻骨嫉恨,“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被这样的男人放在心尖上宠,哪怕你叫乞丐糟蹋了都还对你不离不弃,如今更是以为你死了,放言终身不再另娶,为此甚至心甘情愿让出爵位——”
她咬牙切齿,眼里怨毒几乎能透过镜子像针一般扎在香盈身上。
“别以为他有多爱你,他不过是个没有骨血的虚物,将自以为是的爱意昭告天下,彰显自己情深人设。”
“若真的够爱,早该殉情才是。”
阮梨冷笑。
“沈香盈。”
她声音又放轻,勾唇笑着继续道:“若不是留着你有用,我早就亲手杀了你。”
白皙纤长的手指滑过脸庞,她声音魅惑:“你说,我要是剥了你这层皮,成为你沈香盈,那你的夫君,你的人生,你的光环,是不是就都是我的了?”
“呜呜!呜呜呜!”
“啊——”
“手脚都被捆了还不老实!”阮梨摸着被撞疼的额角,冷冷道:“我不动你,难道还不能动你的丫鬟?”
话音方落,她拍拍手,立刻有人架着衣衫褴褛破碎,浑身布满牙印瘀痕的桔梗出来。
“呜呜呜!啊啊啊啊!”
被绑着的人睁大眼睛,连连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这丫鬟有点功夫,性子也烈,我找人好好调教了一番,可惜染了病,啧,不中用了。”
眼看尖刀刺进桔梗胸腔,香盈整个心揪起来。
“不,不要!”
“桔梗!桔梗!”
檐下停憩的鸟儿惊慌失措飞走。
“姑娘?姑娘?”
房门被打开,桔梗连手里掸子都没放,急匆匆跑进来。
“姑娘,怎么了?”
“怎么哭了?”她看见香盈满脸泪水,急急忙忙把掸子放下,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香盈手都还在抖,左看右看见她衣裳完好,没有牙印没有咬痕更没有伤口,这才卸了力伸手抱住桔梗。
泪水肆无忌惮流淌。
刚才那画面太真实了,真实的好像自己遭过一般。
桔梗轻轻拍着她颤抖不止的脊背。
“没事了姑娘没事了,是不是又睡着做噩梦了,别怕,我们都在呢。”
细声细语安慰良久,香盈才退开身子,又出了一身虚汗。
木棉把安神汤拿进来,她一口气咕嘟咕嘟喝完,舌尖尝到苦涩,神智便又清明了几分。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姑娘最近精神实在不好。”桔梗忧心忡忡。
木棉默默将空碗撤走,又放了一颗蜜饯在香盈手心。
“不是三爷的,是奴婢特意买的。”她补充。
“姑娘是不是太在意那与三爷无媒苟合的女子了,昨晚做梦还喊了几声她名字。”
桔梗说完想了想,干脆道:“要不奴婢再找借口去宝通寺,给姑娘多打听打听她?”
“不!”
香盈拉住她的手。
“别去。”
“听我说,你别去。”
桔梗见她反应这样大,便顺势回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好,都听主子的,我不去。”
“如今是敌在暗,我们在明,先不必轻举妄动,等着看她们要出什么招。”
香盈声音里带着霜寒冷意,视线落在扣着的铜镜上,心里已暗自有了盘算。
将蜜饯搁回桌上,她闭着眼把从前所有铜镜里出现过的画面都回想串连一番,唯恐有所遗漏。
只有她自己在房里时,铜镜才会显现画面,而且里面的时间线是乱的,有的明显是几年后的事情,有的则马上会发生。
香盈紧紧绞着帕子。
她不能大意,必须得认真对待这些画面,且首要事情,是要搞清楚阮梨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而最直接简单的方式,就是以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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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是晴好天气。
“姑娘午睡醒了吗?”
李妈妈从外头回来,香盈放下医书,弯唇说自己早就醒了。
“有什么事吗?”
“有两件事。”李妈妈灌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老奴按照您的吩咐,把嫁妆里所有银票都趁着买菜的功夫存到不同钱庄里了,如今嫁妆里多是一些古玩字画瓷器之类的东西。”
“前后脚的功夫,秦夫人又打发人来要银子,姑娘说怎么办?”
香盈接过李妈妈拿来的匣子,里头是一沓厚厚汇票,她没数,又合上嘱咐木棉收起来。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是国公爷那边派人来,说大小姐回府,恰逢三小姐近日也不必去宫里伴读,正好开个家宴,要姑娘也去。”
香盈回道:“国公爷亲自使唤人来问也不好推辞,便就去,另一件借钱的事儿……”
她停了会儿,淡淡道:“就说没有。”
李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免不了又担心:“那少爷的信儿……”
“姨母找了三年都没头绪,咱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外面隐隐约约有人声。
香盈站起身笑道:“这不,更粗更靠谱的树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