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就是在王母的干预下无疾而终,这一次她若离开,便又是无疾而终。王绅想要说与她回去,从此不会让她独自承担生活的苦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果你心里有王绅,就该为他祝福,从此相忘于江湖,不让他为难。我儿子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名声不能不要。”
王母的眼神犀利而坚决,认定娶这样的妻子会让王家蒙羞,哪怕与陈映雪勉强度日,也好过名声被毁。叶茶芯深知一个道理,要证明一个人是坏人很容易,甚至根本不需要证据,可要证明一个好人却很难,因为没有证据。
叶茶芯没有说话,对冷彦秋苦笑一下,说道:“劳驾你去一趟父母收拾一下行李。”
“好,有话慢慢说。”他拍了一下王绅的肩膀,走了出去。王母也紧随其后离开了。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又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叶茶芯端起水杯,却被王绅拦住,他说道:“以后不要再喝凉茶,你又总熬夜写作,长期下去身体会垮的。这两年我们都快把医院当家了。”
“也许这两年把后半生的病痛折磨都消耗光了,往后只有甜美和幸福。”面对他的温柔,叶茶芯胸中如塞满棉花,柔软的美好,可又让人沉闷几近窒息。看着他额上伤疤若隐若现,眉心微皱,她伸手抚上,“不要皱眉。不要替我担心,我回去只是让魏书言撤诉,他若不肯,只会自取其辱。”
王绅点点头,握住叶茶芯的手,十分用力,凝视着她说:“茶儿,这些天我很幸福,爱的人近在咫尺,想要的生活触手可及,但是你开心吗?”
心中那团棉花仿佛被浇上水,一点点湿透下沉,坠得她心口疼痛,却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开心到底是什么,笑给每个人看?还是每天秀恩爱?但我心里很喜欢,知道这就是生活,也想要永远进行下去的生活,这让我内心平静踏实,有所依靠有所牵挂。”
他将暖暖的茶放在她手心,问道:“这些年你很辛苦对吗?总是一味付出,一味照顾他人,连想一想自己是否开心的机会都没有。茶儿,我希望余生你活得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没有半点忧虑更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和顾虑。但是茶儿,我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对你的爱是如当初,还是仅有当初……”
他这是要与她彻底结束,每句话都必定是深思熟虑的。
“从前少不更事,以为你会在原处,只要我回头,就能找到你。可是我回头就把你弄丢了,我懊悔了许多年,现在找到你了,可突然间我很彷徨。因为我们隔的不是千山万水,不是转身抬头间,而是两个人生啊。”
他说这些天他总是激动的,不够冷静,需要时间来料理家事,也要重新审视这份感情。倘若冷静下来,这份爱依然炽烈,他一定会义无反顾来追求。
突然他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转过身去。叶茶芯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轻声说:“以前你总说,只要你开口,我就可以陪你。可是现在我想说,我可以等你和陈映雪的事情结束,陪我走完以后的路,人生路漫漫,我真的好孤独。”
王绅转身,将她紧急抱在怀里,低声说:“对不起,茶芯。陈映雪的事情我没有处理妥当,拖累了你被周围人非议。我知道父母不对,可为人子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正如你所说,选择意味着失去。茶芯,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有冷彦秋那般洒脱,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和感受,一心一意对你。”
叶茶芯摇摇头说:“你们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他有他的成功,就有他的冷漠,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但我不能,我不想后半生再有任何风波。”
“茶茶啊,我有时挺嫉妒他的,你知道吗?”王绅苦笑着擦掉她脸上的泪,轻声说,“嫉妒他可以肆无忌惮守在你身边,跟嫉妒他能够让你彻底放开自己,可对我,你只有温柔体贴,只有包容和接受,是吗?”
“什么?”叶茶芯不解这话的意思。
王绅轻叹口气,慢慢悠悠地说,“我们都在回避彼此的伤痛,不敢触碰,生怕让对方为难和伤心。就像现在,妈怎么为难你,你都是这样平静地看着我,可对于冷彦秋你从来不平静,他太懂你了,懂得怎么直击你的伤口,表面上看是要撕裂伤口,实际上却是帮你彻底愈合了。你也一样,高兴了就在他面前开怀大笑,不高兴了,便对他横眉冷对。对他,你从来没有丝毫保留,没有半点掩饰,喜怒哀乐尽数抛出,他也悉数接纳,乐不思蜀。”
王珅怅然若失地看着远方,娓娓道来:“如果我现在坚持,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但你对我的感情有几分感激几分怀念,又有几分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呢?怕你不清楚,我也愿装糊涂,但我明白你对我终究没有那份炽热的爱情。”
“你说过人生如溪流,情如繁花点缀,没有,也会潺潺流水,有了感情人生才会更加绚烂多彩。我不想你的人生再如从前那样暗沉无声,他说得对,你会让他的人生锦上添花,他会让你的人生繁花似锦。”
叶茶芯看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次又一次跳在舞台中央,表演着独角戏。她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开口过了,你拒绝了,从此彼此安心了。你不必跟我说别的,冷彦秋他人如何,我心里明白得很。”
“茶芯,你恨我吗?”
“不恨!”离开医院,好像生命与生命的脱节,他们关系骤然明朗,心里空落落的。人生就像列车,往来过客,擦肩而过者,驻足观望者,也有同程想随着,可最终能与你到达终点的,不可及,不敢想。
了无牵挂,才知道那是一种割舍,那割舍下的过往早已是一潭死水。
希望像残损的蝉翼,经不得风尘雨露。
在渴望宁静的时刻,暴风雨越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