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如是作想,低头又朝前方走了出去,行得百米,只见周围人影稀疏,好似已偏远了主衢。
吴正四下眺望,左手杨柳几棵,垂绦之后隐隐现有一座古亭,颇显宁静淡雅。
吴正转身朝古亭走去,来至亭中,悠悠远望,既可俯瞰云璎镇之灯火阑珊,又无聒噪喧闹之声入耳,当真不失为一处修身养性之宝地。
回望身后,吴正不禁惊愕,方才环顾四周,竟没留意,这亭中石桌一旁,还坐有一名男子。
吴正心想:这古亭又不是你家的,你坐东边,那我便坐西边,互不叨扰也就是了。
言念及此,于一旁石凳落座,旁睐睹之,见那男子衣袂翩翩,举止清范,却是头上顶着一蓑斗笠,面前更有黑纱遮掩,全然看不清容貌详细。
吴正纳罕,这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头戴斗笠,可是有什么不得见人之处?
后又一想,这脸是人家自己的,人家爱怎样怎样,自己又何必操心费神!
想到这里,当即转过身去,只凝望着亭下一汪湖水泛愁。
正自伤神,却是那男子取出一樽酒壶,而后又取来一盏酒杯,微微斟满,古亭中霎时间酒香四溢,那男子举杯邀月,一饮而尽。
吴正瞅了瞅远处粼粼闪闪之湖面,又望了望头顶皎洁空明之月色,再是嗅了嗅左近馥郁醇浓之酒香,心神销魂,长叹作声,愈发思念起了阿娇。
亭中,那斗笠男子轻声问道:“敢问兄台,为何无由发叹?”
吴正闻声先是一愣,而后回身望向那男子,怅然道:“我只是突然回想起了一位女子。”
迎面,那斗笠男子听后黑纱微微一颤,道:“兄台想起的,必是自己心上之人吧。”
吴正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斗笠男子道:“此处乞巧市蔚为壮观,睹物思人,忆起的也唯有自己心上之人吧。”
吴正忽地想起一个夜晚,自己与阿娇山脚同床共榻,她气若幽兰,香泽微闻,令人不胜向往。
下一刻,吴正复又想起阿娇清白不全,缢死寝房之惨状,不禁追悔前愆,下临无地。
吴正面颊一热,心脏怦怦起跳,立即回道:“是的,啊,不是的!不是的!”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那男子见状再是取出一盏酒杯,道:“兄台不如与我饮上几杯,如何?”
吴正缓缓接过酒杯,脑海之中,再是浮现起阿娇音容笑貌,如春玉颜。
他心中一横,回道:“好,今日我便与仁兄畅饮几杯!”
那斗笠男子为吴正斟满酒杯,吴正先是呷了小口,不禁觉得辣味刺鼻,他往日鲜有饮酒,因此并不胜酒力。
下一刻,吴正眉毛一轩,黄汤仰头灌入腹中,迎面男子见状也釂以作陪,而后,又为吴正斟满了酒杯。
吴正承杯在手,凝望着那一樽玉液琼浆,月光入内,好似隐隐浮现出了阿娇身影,吴正心中一恸,咚地一声又饮了下去。
如此连连饮了五杯,那斗笠男子也陪同饮了五杯,吴正双手服膺,双颊微红,直觉得脑袋昏沉,身子轻飘,然心中之忧思实有增无减。
吴正忽地回过头来,双眼含情,惆怅惹人,问道:“都言酒可浇愁,可是为何我现在,却是更加思念她了!”
说着眼角泪痕滑落,情绪更显萎靡,斗笠男子一惊,道:“没想到,兄台也是位性情中人!”
吴正不由长叹,道:“仁兄有所不知,却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女子,换作别人早就愧罪自杀了,而我却仍要苟活于世,我当真对她不起啊!”
言毕已是满面泪痕,迎面,那男子忽然沉默,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出言宽慰,只见他拿起酒壶,款款又为吴正斟满。
吴正二话不说,举杯又饮下腹中,此刻,却是那斗笠男子轻声道:“我虽与她两情相悦,却迫于无奈,不得朝夕相伴,相较于兄台,倒显得朴实了许多。”
吴正蓦然回头,望着他那顶黑纱斗笠,道:“原来,仁兄也是为情所困!”
听闻此言,那斗笠男子身躯一怔,竟然不敢相信会将心中所想,讲于一素未谋面的路人,如此看来,今晚也是吃醉了酒啊!
烈酒下肚,酲意渐起,吴正与眼前男子更没了生疏,他伏于石桌,由衷地道:“你二人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相谈,且不可彼此相瞒,或许事情道出的那刻,也便有了峰回路转之机,否则,只会像我一样抱憾终生!”
斗笠男子不禁沉思:若是当初,自己肯和她直抒胸臆,真能情义两全吗,真的有峰回路转之机吗?
吴正继续道:“当初,若是她肯同我言明,我又怎会再那般恬不知耻,而她,又怎会因此自缢!”
说着泪水扑簌而下,斗笠男子闻之竟也心生好奇,暗自感慨道:这位兄台当真情途坎坷啊!
吴正忽地直起身子,拿过男子手中酒壶,为二人各自斟满酒杯。
吴正道:“来,我敬仁兄一杯,咱们今日萍水相逢,也算莫大的缘份!”
那斗笠男子也觉他言之在理,举起酒杯与吴正相对而饮。
吴正醉态可掬,憨然问道:“今夜亭中相遇,竟还不知仁兄高姓大名,敢请赐教。”
斗笠男子轻声一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姓荣名云,年方十八,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吴正道:“我叫做吴正,今年十九,叨长你一岁,便唤你一声云弟了。”
荣云道:“原来是吴兄。”
吴正再是望了眼荣云头上斗笠,好奇道:“云弟无缘无故,为何却要斗笠着顶,黑纱遮面呢?”
荣云道:“实不相瞒,我乃因双目失明,才时常戴着这顶斗笠。”
吴正一惊非小,两人于亭中侃谈一炷香之久,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对方已双目失明!
吴正费解道:“你既已双目失明,为何方才还能为我取杯斟酒,俨然与常人无异!”
荣云道:“我虽双目失明,却是双耳聪慧过人,方才全是靠的声音辨位。”
吴正听后钦迟不已,心想:如此细微之声也能轻易分辨,这位荣云贤弟当真功力深湛啊!
荣云虽不善言谈,但觉跟前此人举止得体,言语恺悌,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喜欢。
吴正也觉与荣云情意投机,相谈甚欢,不觉又是多饮了几杯,直至最后,满满一壶酒也被二人饮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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