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被影子控制了。”
看到这几个字，顾厝一下就想明白刚才他为什么会觉得孙应的小儿媳妇背影有些古怪了。
照理来说，日上中天时，人的影子应该是缩在脚下的。
但孙应小儿媳妇的影子则不然，她的影子依旧在身后拖得很长，就像是……
就像是那影子根本就不是她的！
其实顾厝跟着孙老头过来，主要是不想错过目前县城里任何一件可能发生的怪事。
在明确知道县城内有异教暗中作祟的前提下，任何怪事都可能与异教有关，都可能成为剿灭异教的线索。
不过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像孙老头这样声称家里闹邪祟的，在衙门口当差的每天都会遇到几个。
所以顾厝才没有让孙应在衙门里说明情况，而是直接跟他来到家里。
但仅凭这几个字和孙家小儿媳妇有些古怪的影子，还不能肯定一定是有邪祟作怪。
于是顾厝也学着孙应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句话：
“不要暴露，今夜我来。”
其实能看出来孙应已经很谨慎了，不过顾厝还是得嘱咐对方一句。
见对坐的老翁轻轻点头，顾厝拂袖擦去了桌上的字迹，跟孙应聊了几句后忽然高声喝问道：“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浪费本县尉的时间！”
说罢，顾厝撩开衣袍愤然离去，屋内的孙应也配合地跳脚大骂：“你们这些官差，没一个好东西，明日我再去击鼓鸣冤，要县令大人给我做主！”
两人的争吵声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吸引出来，孙应的两个儿子原本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动手，但看到顾厝后又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就这样，两人演了一出很拙劣的戏码，顾厝一路逛回了县衙。
下午闲来无事，顾厝先是吃了些补气血的吃食，随后便在西偏厅的庭院中练刀练拳。
虽说通过吞煞面板能直接提升奇技的熟练程度，但多练练总是更好的，也能顺便尝试着冲开经脉。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一轮新月升起，顾厝也依然穿戴整齐，离开了县衙。
亥时已过，大街小巷上几乎没有行人，一袭黑袍的顾厝如暗夜幽魂般在屋顶纵跃，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顾厝就来到了孙家豆腐坊附近，他蹲在街对面的一间胭脂铺房顶，静静地看着孙家的宅院。
似乎是忙了一天都太累了，孙家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灯火，所有人都沉沉睡着。
孙应也躺在堂屋的床上，只是他虽然双眼紧闭，但身体却一直在痉挛颤抖，似乎正在经历什么恐怖的梦境。
其实他之所以如此笃定自己的家人被邪祟控制了，并不是他观察出了什么，而是这几天夜里年初过世的老伴总托梦给他。
在梦里过世的老伴一脸木然地站在家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儿子儿媳，然后时不时用手去指。
刚开始孙应还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连续四五天都做了同样的梦后，他才渐渐看出来老伴指的是他们的影子。
当他在梦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儿子儿媳，包括他的三个孙子孙女身后的影子忽然化作张牙舞爪的怪物，张开巨口就要吞噬他们。
然而他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每每此时，门外的老伴就会面目狰狞地冲进来，拼了命地跟那些影子化作的怪物扭打在一起，而孙应也总会在这时醒来。
今夜依旧如此。
孙老头满头大汗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喘息着坐起身来。
他平复了几秒钟后，感觉有些干渴，于是颤巍巍地下了床，准备去院里舀一瓢凉水喝。
只是刚跨出堂屋的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就像是有人正近距离地盯着自己。
他向旁边挥了挥手，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想到今晚顾县尉承诺了会过来，孙应便也只能把心一横，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喝了几口水后就又回房去睡了。
他看不到东西，也没摸到东西，但蹲在街对面房顶上的顾厝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孙应走出堂屋之前的片刻，他家里的其他人，包括几个孩子都如鬼魅般动作僵硬地迅速走出偏屋，分成左右两排站在了堂屋的门口。
他们目光呆滞，就那样瞪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孙应，仿佛是要观察他有没有发现异常。
孙应抬手去摸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不自然的扭曲，躲过去之后又再度直愣愣地盯着孙老头看。
直到孙应房中再度响起了鼾声，这群人才离开堂屋门口，来到了磨盘旁边。
此时一直没动静的那头老驴忽然也动了起来，迈着蹄子两步窜到了磨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围的人。
倏地，七人一驴身下的影子脱离了地面，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那老东西应该没发现异常吧？”
其中一道影子开口，声音极其细微，若不是顾厝已经是叩玄境的修为，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它们的对话。
“他看都看不见，能发现什么？反倒是白天来的那个校尉，值得注意。”
“要我说当初就应该把那老头也一并控制了，省的现在这样麻烦。”
“都说了最近来了不止一个夜巡司的校尉，风声紧，要留个有人气的。”
“嗐，都别吵了，趁着那老婆子还没来，赶紧把活给干了，不然等下打起来又要耽误进度。”
“也对也对，赶紧干活。”
你争我吵地说了一阵后，那些影子又倏地回到了七人一驴的身下，而后控制着他们走到了庭院的角落，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顾厝看到这一幕后眼神一凝，当即也纵身跳到豆腐坊的屋顶，向院中仔细观瞧。
很快他就发现，在角落处有一块被掀起来的青石板，想必那些人就是被影子控制着从那里钻到地下去了。
虽然并未从那些影子身上感受到太强大的气息，但顾厝还是轻轻扣了扣骨面的眉心，这才翻身落入院中，掀开石板跳了下去。
石板下方早已被挖出了一条暗道，顾厝跳下去后凭借着身法，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好在暗道内每隔一段距离都被安置了一块发出微弱荧光的石块，借着这点光亮，顾厝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