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混乱终于在黎明到来前得以平息。
丰岁县城中三处黑烟经久不散,似乎在诉说着昨夜的混乱。
昏迷不醒的孙家四口被捕快们抬到了附近的医馆中,顾厝吩咐两名捕快在豆腐坊的废墟这里看守,严禁县民靠近。
随后他便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县衙内。
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县衙内早已忙作一团,还好这三把火都很奇怪地没有向周围蔓延,因此灾情还不算太严重。
议事厅内乱哄哄的,顾厝推门而入时却忽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转头望来,顾厝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幸灾乐祸、犹疑不定和仅有的一道扼腕痛惜。
不必多言,那扼腕痛惜的目光正来自于澹台亮。
“顾县尉,哦不,现在应该叫您顾校尉了,”梁县丞淡淡一笑,“刚好赵班头也在这里,你们将前些日子的工作交接一下。”
听到这句话,顾厝就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看向了澹台亮:“澹台县令,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澹台亮钢牙紧咬,犹豫了良久,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视死如归地开口道:“顾县尉,刚才梁县丞只是在跟你说笑,速速把昨夜灾情汇报一下。”
此话一出,梁浩阴沉着脸,眯眼看向澹台亮:“县令大人,还请三思而后行。”
澹台亮看都没看他,只是加重了语气:“顾县尉,汇报灾情。”
顾厝淡淡一笑,先将自己从衙役那里了解到的消息汇报了一下,末了他说道:“本校尉在贵县也耽搁了颇多时日,是时候启程赶往梅关山了。”
随后他没去看诸位官吏的反应,径直走到赵班头面前,沉声道:“等会你随我来西偏厅,我把这段时间的工作交接给你。”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了澹台县令,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虽不知道顾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何,澹台亮却一下子放下心来。
做完这一切,顾厝领着赵班头离开了议事厅。
其实当下丰岁县城内的情况已经相对明了了,顾厝这个代行县尉再当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
所以既然澹台亮受到威胁,那他也没必要为难这个新科进士,毕竟在虎狼环伺的丰岁县当差,他也不容易。
将手头的差事与赵班头交接完,顾厝伸了个懒腰,拍拍赵班头的肩膀:“多顾着点县令大人,若是将来出什么意外,记得护好县衙。”
赵班头还在咂摸着顾厝话里的意思,对方却早已缓步离开了西偏厅。
却不想就在顾厝走到县衙大门时,杨冷从外面面色急切地跑了进来,看到顾厝后忙来到近前。
“顾县尉,我听说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厝打断:“跟着赵县尉好好干,丰岁县的百姓能依靠的只有你们了。”
生性莽撞的杨冷听不出顾厝话里的弦外之音,他只是眼眶有点泛红:“顾……顾校尉,跟着你的这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兄弟们都觉得值得。”
这话把顾厝这个别有目的的前代行县尉说得有些汗颜,他又拍了拍杨冷的肩膀,鼓励道:“继续努力。”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大踏步跨出衙门,扬长而去。
穿街过巷,顾厝很快就来到了城隍庙内,罗刹和祸斗皆神色阴沉地站在城隍像底座旁,看着地上用碳棒画出的一幅图案。
顾厝走到近前,也看了两眼地上的图案,可惜完全看不懂。
“这是?”他指着地上的图案,开口问道。
“这是狗子根据之前他记录在本子上的地下暗道走向,根据走势推测绘制出来的……阵法。”罗刹解释道。
“虽然不能说绝对准确,但想来相差也不大了。”
“所以你们表情这么凝重,是因为这阵法的缘故?”
虽说昨夜安奉客栈点了三把火向巡夜校尉这边施压,但也不至于让他们俩如此凝重。
“汪汪,唔……汪汪汪。”
听完祸斗的吠叫,罗刹叹了口气:“如果狗子的推测没错,安奉客栈背后那位东家的图谋,恐怕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这阵法不是普通的阵法,而是一座血祭大阵,能够覆盖整座丰岁县城的血祭大阵!”
听到罗刹的话,顾厝也暗暗觉得心惊:“你的意思是,安奉客栈的东家想要将整个县城内的百姓献祭,从而达成某种目的?”
祸斗郑重点头:“汪。”
“不过之前我们逮住了那影子鬼,恐怕这座大阵还并未完成吧?”
“唉,说不好,”罗刹又叹了口气,“对了,那只希恶鬼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它跟安奉客栈只是合作关系,所以我们差人把它送回夜巡司了。
“不过它倒也真没骗我们,我们已经知道那个疯子的所在之地,就等你过来一同前往了。”
顾厝点点头,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将自己在县衙的遭遇简述了一遍。
罗刹听完后眼神微眯:“仗着天高皇帝远,连朝廷命官都敢威胁,还真是狂的没边了。
“想来他们应该也早就察觉到我跟狗子的存在,这段时间如此猖獗,想必就要有大动作了。”
感受到了紧迫感后,罗刹当先向庙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走,咱们一起去会会那个疯子。”
三人一同出了城隍庙,在祸斗的带领下穿街过巷,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座古塔门前。
这座古塔据传是当年万宁国的开国君主东征至此,为超度敌军亡魂而特意修建的,里面供奉的都是敌军的头骨。
名为超度,实则镇压。
所以除了本县大小官吏要在每年的万宁节前来祭拜外,平常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古塔外荒草萋萋,还种着几棵歪脖子老槐树,端的是阴森恐怖,哪怕白日亦散发出阵阵阴凉。
“嘿,别说,这儿还真是个躲藏的好去处。”罗刹手搭凉棚向上观瞧,忽见在塔尖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汪汪。”
“是啊,这疯子着实不简单呢。”罗刹感叹一句,转头对顾厝说道,“狗子守在下面防止他跑了,咱俩上去跟他好好聊聊?”
“嗯。”
顾厝将腰间的长刀照白解开,挂在旁边老槐树的枝杈上,随后便纵身一跃,踩在了古塔第一层的瓦片上。
罗刹也紧随其后,两人身形如飞,不多时就已逼近塔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