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宁游清恨自己不了解李修,有时候又恨自己太过了解李修。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他无法再冷静地对李修说半个字,只好转过身,把他丢在店门口,一个人闷头往前走。
李修很快开着车,慢慢跟在他身后。
宁游清感到头痛,耐着性子和他说:“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话,也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李修犹豫了几秒,宁游清立刻补充道:“今晚也不要来找我!回你的家去吧。”
他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也不会再上李修的车。
李修的车又跟了他一段路,最后碰上交通灯,没再跟着宁游清了。
宁游清没有再坐地铁,而是埋头直接走了几站路,心情乱糟糟地走回宿舍了。
没有李修,他仍要面对自己并不轻松的生活:明天开始上课、家教预习、作业、考试、论文。
生活将宁游清百般煎烤,竟使他变得焦脆里嫩,老实可欺,让李修觉得他什么都能承受,任何事都会答应。
宁游清的南美室友回来了,他叫卡卡,秘鲁人。卡卡除了爱开派对什么都好,但爱开派对这个特质放在一个室友身上已经非常致命。
卡卡对宁游清非常热情,他送给宁游清秘鲁的手织羊驼毛披肩,宁游清一进门,他什么还没说,卡卡先欢呼着给他披上。
宁游清的心情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疲倦,他无力地朝卡卡晃了晃手,表达他对礼物的感谢,摇摇晃晃地回自己的房间。
卡卡是个永远保持快乐的青年。他看到宁游清有一点点不高兴,感觉天都塌了,探头探脑地跟在宁游清身后,问他:“宁,你不快乐。”
他不做问句,只把自己的感受脱口而出。
不快乐的宁难以维持老好人的风度,道:“是的,卡卡,我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生气并不能让他发泄掉自己的情绪,宁游清只觉得他耗尽了力气,和以往“燃尽”完全是不同感受。
无力感像海啸,铺天盖地地朝他砸来。
卡卡问他:“你是不是带了喜欢的人回家?”他像灵敏的动物在空气中嗅闻了几下,道:“宁,你早就该这样,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
宁游清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他脱下卡卡送的披肩,将它迭好收起,又去开热水器。木制地板咯吱咯吱的,听上去有些烦人。
卡卡的话让他瞬间想起自己圣诞假期和李修在这里干了什么。李修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在这小小的宿舍里,宁游清和他的距离总是很近,强迫着宁游清接受事实:他就在眼前。
从样貌上,李修无疑是非常好的,好到宁游清不敢做一种假设——如果李修是丑陋的,他会得逞吗?
所以说,如果非常浅显地把李修算作一种色彩,那他不可谓不是美丽的色彩。
宁游清走到热水器的开关前,他在出神,所以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宁游清呆滞地伸出手去,很怔愣地出声说道:
“这色彩一点也不适合我。”
卡卡站在窗边吃面包,远远地对宁游清说:
“可他在楼下等你呢。”
宁游清冲了出来,卡卡指指楼下的车,道:“哇哦,他是个有钱人。”
“你太直白了,卡卡!而且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他不是我喜欢的人!”
宁游清快速地套衣服,穿鞋,对卡卡丢下一串话,风一般地跑下楼去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李修的身上落了一些。宁游清完全不想让他等在楼下,抓住机会演戏。
宁游清算是看明白了,李修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没有苦情戏要演,他只是吃准了宁游清是个好拿捏的人——李修要对他做什么都行。
他下了楼,快速地走到对面。从楼上的视角看,像一个人终于在雪天里等到爱人。
宁游清仍不太稳当地围着围巾,他快步走向李修,地面扬起一片小小的雪雾。
他站定在李修面前,很冷静地朝他道:“怎么了?下雪了。”
他想说“别来找我”,或者“我说过不想见你了”,但话一说出口,像由哪个看不见的过滤机器洗了一遍,把心狠的部分全滤走了。
驱逐和质问听上去更像关心。
“对不起。”李修朝他道。
宁游清觉得自己盛气凌人,但因为矮了李修一截,这种震慑十分有限。
李修垂着眼看他,宁游清没预料到他上来会说这么一句,被他的道歉堵住了嘴。
李修从不承认自己有错。
宁游清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却被李修捏住了围巾的一角,一种示弱的姿态。
“我骗了你,你生我气是应该的。”李修又道,他抬起睫毛,一双黑沉到要将人吸进去的眼。
他说这些话时仍然没有情绪,不像虚伪,也不像真心有反省。像邪了门的魔鬼看了哪里的指引,依样画葫芦地道歉认错,以便继续掠夺。
“宁游清。”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低沉,念一种可怕的咒语。
“你走之后,我没有一天好过。”
说完这句话,他也只是捏宁游清的围巾,没有过多触碰他。好像他之前一直有规规矩矩地寻求宁游清许可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避重就轻的人?
宁游清心想。
但他这个样子——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会信他李修是个可怜人。
Freedom08
有一些瞬间宁游清是恍惚的,他看不清眼前人是个怎样的人。
在原书里,李修虽然不是一个单纯良善的人,但保有最基本的是非观。他有可怜的身世,出众的头脑,让人同情的遭遇,还有不得不报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