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片褶皱明显的衣角,秦照庭忽然低低笑出声:“你一言不合让人滚蛋,你很讲理是吗?”
“言知,你是不是连谁对你好都分不清。”
对我好?他在说他自己吗?
“有时候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一个什么——”
秦照庭的教养不允许他说出后面那两个字了。
他一直都有这个毛病,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又无所不能,习惯于指摘斥责别人。
不过放在以前,这是很合理的,那时我是他养的金丝雀,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但现在不是了。
我不再想顺从任何人的意愿,凭什么姚阿姨要我招待他我就一定要照做,又凭什么黎阿姨让我带他参观福利院我也必须执行。
此时此刻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眼前人是曾经的心上人,更是我最讨厌的人。
而这个最讨厌的人就该从我眼前立刻消失。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言的性格缺陷也挺严重的……
第31章 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秦照庭被我气走了,和昨天一样。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其实也并没有。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创造很多新的事物。福利院外墙经过修缮,那暗淡的棕红色爆改成更为亮眼的橙色,我觉得有些过于刺眼了。
我四处晃了许久,走遍了我曾经最熟知的地方,我记得前前任院长捡到我的那个大门,也记得她牵着我走过的那条石子路。
后来总算在一处荒废还未来得及翻新的后墙处停下。
这里原本有个小篮球场,时过境迁,篮球架已经布满锈迹,地皮里也长出了蘑菇和杂草,掩盖住曾经被滑石笔划出的格子痕迹。
以前没有智能手机,一群没人要的小孩就聚在这里玩跳房子。
跳房子的孩子换了又换,我曾见证着无数旧小孩被领走,无数新小孩被送来。
直到有一天,有对夫妇来到福利院,点了名要见我。
彼时我对他们还有些印象,他们是村口开小卖部的那对夫妇,当初我和院长去村口吃席,不慎走失了路时就是他们将我送回了福利院。
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一层缘分在,他们有了收养我的打算。
那时我胆小又怕生,只敢躲在院长的身后攥住她的衣襟,露出一点点眼睛注视着只比陌生人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忽然那老板娘发觉我的视线,躬下身子与我视线齐平后同我打了个招呼。
我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彻底缩回了院长的背后。
将他们打发走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对我过多的喜爱,我以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谁知当天晚上院长就把我叫到了她房间里。
她给了我一排绿豆糕。
绿豆糕清甜可口,入口融化后渗出丝丝凉意,我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这上面,直到院长喊我。
五岁已经进入了换牙期,缺颗牙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比如说话漏风,又比如吃东西会掉出来。
上牙埋地底,下牙扔房顶,我还记得那颗迟迟长不出的上门牙被我埋进了玉米地里。
我吃绿豆糕的动作一顿,那淡黄色粉状的糕点便从我牙齿的豁口里掉了出来。
“言知,”院长问我,“你想不想跟着阮叔叔他们回家?”
“想的,”我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很坚定地回答她,“我想的,院长。”
那是我自从牙齿豁了个口以后讲过的最清晰的一句话。
手续过得很快,不出两个月我就被那对夫妇接回了家。
他们经营着村口最火爆的小卖部,结婚多年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养我一个绰绰有余。他们对我很好,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打个比方,只因为我上街时多看了路边的轮滑几眼,他们转头就给了我报了专门的班学习。
我记得报完名的那天,领养我的女人自称是我的妈妈,对我说:“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声告诉妈妈,能满足的妈妈都尽力替你满足。”
那段时间我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有些理解了“家”是什么感觉。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那对夫妇脸上无法抑制的笑意,后来我试想了一下,大概只有我中彩票时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家里逐渐多了各种小巧玲珑的物件,还有很多科普书籍,我那位养父对养母可谓是呵护备至。
很快答案便被揭晓。
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出生了,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尚在襁褓中不知世事为何物。
我只是看她太过可爱,轻轻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脸颊便被上厕所回来的女人呵斥了一顿。
……
大约过了不到半年时间,那对夫妇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隔墙有耳,但隔墙的耳朵未必能听得清楚。
我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具体内容,但从那时不时提到的我的名字中可以得知,主题一定与我有关。
我来到他们家后小卖部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或许他们也终于无法忍受我的厄运体质了。
……
那个年代管得不算严,只要有些手腕退养福利院的孩子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做好了决定,我被送回了福利院。
没有人给过我什么承诺,那段时间于我而言更像是一趟很短暂的旅途。
那些好处本就该是属于他们孩子的,不是属于我的。
我只是暂时占有了一下。
只是这短暂的一趟旅途后遗效应有些严重。
被退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到福利院后我就更被瞧不起,但那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