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提出让我回陆家。
我从未这样迅速地回复过林淑芸的消息。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也避免了来回车轮口水战,我戳破她暗藏的心思,直截了当答应了她。
收好手机,我有了拒绝安夏的底气:“不好意思,一会儿我好像没有空,家里突然有点急事。”
“没事,你去忙。”安夏脸上没有被拒绝的恼怒,只道,“一会儿路上注意安全。”
我微微笑道:“会的,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聊。”
当然没有下一次,这是我从秦照庭那里学会的,那个叫什么……对,客气,这能适当保留双方的颜面。
可是安夏说:“复柏过几天会飞回来,四点半的航班,那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好。”我轻轻地应答。
我实在是个很虚伪的人。明明心里是那么的挣扎,面上却硬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我会因林淑芸而得到解困。
事后细细回想起来我才觉得太冲动了,所谓的家宴怕不是针对我一人的鸿门宴,我应下了一场我不想去参加的饭局,但这在我面对安夏时已经是唯二选择里的最优选择。
要么去陆家,要么和安夏在咖啡厅里“愉快畅谈”。
陆家很远,几乎在我所处位置的另一端,林淑芸很高兴我能答应她的见面,问我需不需要派派车接送。
彼时我已经从与安夏的意外会面中抽出身冷静下来,拒绝了林淑芸提出的让陆家司机接我回陆家的提议。
谎话说得多了我也就成了没有原则可言的人,我完全能够临时反悔掉我冲动下的决定,然后看着林淑芸伤心。
但不知是不是林淑芸买的那些东西和每日关怀麻醉了我的神经,最近我变得愈发心软,这具体体现在我无法立刻迅速果断地反悔已经答应过她的事。
还是要去陆家。
路上通勤花费了我一个小时,六点半,我按着林淑芸发来的地址抵达陆家。
陆家大宅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奢华高大,它建造在半山腰,目测整整有十层楼高,屋顶高尖耸立,通体是青白色,像上世纪的某种象征权利财富的建筑。
路边三角梅盛放,一直蔓延到宅院大门。
长方形的水池在斜阳下折射着橙色光芒,喷泉运转的水声让人身心舒畅。
一片安静祥和气氛。
成为陆家的小少爷,会很幸福吗?我不禁有所疑问。
花园里的佣人洒扫除草各尽职责,他们的穿着甚至都是统一且有些华丽的,隐约透露着他们不是一般家庭的佣人身份。
我忽然记起这里本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可没有本该,没有如果。
我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继续往里走。
二楼应该是吃饭的地方,此刻暖黄色灯火通明,像一团寒冷冬夜中永远不灭的焰火。
走进了一楼厅里,丝丝凉意蔓延至全身,我恍惚记起如今已经入夏,哪来什么很寒冷的冬天夜晚。
二楼的灯光太明亮,甚至穿过长长的走廊和步行梯漏了一些在一楼的地面上。
我被灼得眼热。
沿着台阶蔓延的方向上行,却被阻挡在了半层高的露台上。
“你是谁?”
一个单肩背着双肩包的男孩儿在露台与楼梯口的连接处将我拦下。
他眉宇间透着少年气,应该是刚下了学,身上还穿着没换下的校服。
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要对着镜子里那张自己的脸一遍遍厌弃,我对自己的五官了如指掌,对与自己相像的五官也十分敏感。
我知道他是谁。
他是名正言顺,无忧又无虑的陆家小少爷。
但从他身上尚没有散去的烟味来看,他大概是没有那么乖的。
“问你话呢,你谁,来我家干什么?”小少爷语气恶劣,对出现在家里的不速之客异常排外。
我淡淡开口:“我是你母亲的客人。”
“噢,大哥啊。”小少爷稍稍惊讶了一下,挑着眉上下扫视我,“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来吃饭。”他话里带着刺,我仍旧面色不变。
“不是不爱来吗,”小少爷还是不敢把话说大声,嘟囔道,“装什么呢……”
我笑笑:“今天是个意外。”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而后头也不回地要上楼去。
我好心提醒他:“你身上的味道被你母亲闻到不好。”
他背影略一停滞,回头:“妈妈才不管这些。”
很亲昵的称呼。
林淑芸对于我直接走进宅里这件事十分意外,据她所说她原本在挑选出席今日家宴的衣服,耽误了一些时间,也没成想我坐公交能来得这么快。
她好像很后悔没有在我第一次来陆家时出门接我。
我真心觉得这无所谓。
今天的这场家宴上那几个糟老头子四叔五叔的都不在,我过得比想象中自在。
美中不足的是陆庄在。
林淑芸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着这个家的家庭成员,刚才那桀骜不驯面露不耐的小少爷,此时也一口一个“妈妈”的喊着,声音里像掺了蜜糖一样甜,一点看不出刚刚随时要对我恶语相向的样子。
设想了一下,让我这样对着一个女人喊“妈妈”……我是做不到这样的。
林淑芸口中我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或多或少和我长得有些像,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有某一个瞬间,我隐约找到了我的来处。
然而这种感觉没等我抓紧,转瞬便逝去。
饭后林淑芸将我叫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