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先生车技很好,也熟悉青城路况,赶着午高峰之前将我送到了家。
还有那只小小的鸟。
家里边凌乱得很,像经过战争扫荡的废墟,垃圾四处蔓延,大体上簇拥连结着指向我对门的房间。
半周前我接过一个来自房东的电话,她告诉我有新的租客要搬进来,当时我并未多留心,到现在看到眼前一片脏乱差才记起是有这么回事。
这新租客未免也太不爱干净了。
我脚下十分小心地踩着那些垃圾间遗留的净土,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抓到了房间的门框。
半边身体跨进门内时,视野里突然飞进一块不明物体,我躲闪不及,被成功袭击。
鼻梁上传来一阵钝痛,生理性的眼泪被激发出来,糊了整个眼眶。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袭击我的凶器,是一瓶非常小的旺仔牛奶。
“哎哟兄弟,对不住,我没想到你接不住。”对门惊叫一声,我忍过那阵猛烈的痛感,看清对门里的人。
一个窝在巨大电竞椅中,染着黄毛,穿着老头背心的男孩。
此时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的鼻梁看了又看。
对门的房间被他改造成了电竞房,有节奏的灯光闪烁着,氛围感十足。
电脑屏幕正在倒数,应该是下一局即将开始。
“脸没事吧?”他掐着游戏间隙问我。
我轻轻碰了下红肿的鼻梁:“没事。”
屏幕上的倒数已经到“5”,他咧着口大白牙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明,是你隔壁新来的,以后咱俩一块住。”
“好。”
郑明:“你要是不爱喝常温的,冰箱里有冰镇的,要喝自己去拿,顺便敷敷脸。”
他在说我手中的旺仔。
“好。”我答。
除去不太爱干净外,貌似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那个……”想到不太爱干净,我进门前又对他说,“外面的东西,你收拾一下吧。”
快速移动的鼠标突然停顿,杀到一半的丧尸咬了他一口,他一拍脑门转头对我道:“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喝了点酒睡着了,还没来得及收。”
“没关系。”
“顺便再多说一句,”他又转了回去,“兄弟,你长得真好看。”
……
郑明是我搬过来后的第三个室友,人果然不能以第一印象取人,虽然初次见他时他邋遢不爱干净,但好在说了便改,那次以后房子里就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景象。
我庆幸他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和相处得来的人长久地合租也是件幸运的事,不过我可能不会住的太久了。
我不确定秦照庭那天说的是不是玩笑话,他当时语气认真,不过又一周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下文。
也许他已经放过我了也说不定。
但秦照庭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他亲口所说做决定都是三思而后行应该不会轻易改变。
这段时间我一直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困扰,甚至出现了幻听,比如家门口总出现敲门声,静谧环境里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头上像是时刻都悬着把刀,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就要落下来。
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还有十分钟就到大部分人下班的时间点,我近乎强迫地一分一秒数着时间过去,即将为又度过一天感到欢呼雀跃,吴格终于还是找上我。
刀子落下,我被劈成了四分五裂的样子。
“小言先生。”吴格的声音比电子音听上去多那么一丁点人情味。
“有事吗?”我尽量放松语气,但还是听得出紧张。
“秦总给了你一大笔钱,”吴格说,“说是给您的分手费。”
我有时真羡慕他无论是处理秦照庭的公事还是私事都能不区别对待的态度。
“我不要什么分手费,”我说,“还是让他收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能给他的。”
“收不回去了,”他说,“这笔钱他已经拜托我替您预付了A国菲洛斯医院治疗的诊金。”
“什么意思?”我心骤然凉下去一大截。
“意思是,您如果不想浪费钱,就要前往菲洛斯医院完成三个疗程的治疗,”吴格说,“您也可以不将这件事当做是治病,就当……出国旅行,还包吃住。”
可是……我有什么病呢?
吴格:“秦总应该也同您说过出国的事了。”
“嗯,”我愣愣地答着,“说过了。”
“所以请不要太抗拒。”吴格说,“小言先生,出国去吧。”
一通电话只不到两分钟,可是我足足花了一整个晚上才消化完秦照庭要我出国这个事实。
我痛苦地反复回想,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件事,想恳求他不要这样做,也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擅自替我做主,将那笔钱作为治疗费用替我预付出去。
理智断线在一念间,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了,我在手机上拨下那串熟悉的号码,想要再和秦照庭说点什么。
可他不接我电话。
我一共打了三遍。
打第四遍的时候,吴格的信息从手机上方悬浮出来。
【秦先生已经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他让您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故意不接电话。
当晚我又做了个和秦照庭有关的梦。
我梦到秦照庭给我发了长长的一大段微信,可是具体内容怎么也看不清楚,醒来后我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查看,没成想并不似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失望而归,与秦照庭的聊天界面里,确确实实存在着一条消息被对方撤回的提醒,时间是凌晨三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