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了。”我打断他,转身要钻进床里。
他还在喋喋不休:“你所有喜怒哀乐都因他一举一动改变着,这看起来就好像你在为他活着。”
“告诉我言知,你是在为他活着吗?”复柏头一回掀走我头上的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让我没有说谎的余地。
我迟疑,摇摇头又点点头。
复柏摇头,说:“不,这样是不对的,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得为你自己活着。”
“令你痛苦的事不会因为你将自己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消失,秦照庭并不会陪伴你一辈子,说得极端一点,他明天就出车祸死去也有可能,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在此之前我只想象过与他分手后此生再也不见。
可能在漫长岁月里我会慢慢忘记,也可能永远忘不掉,在死前脑子里还走马灯一般放映这辈子最愉快的过往——那全部与秦照庭有关。
却没想过他会在某一时刻生命戛然而止。
我从未如此惧怕过死亡,也不敢想象死亡与秦照庭挂上钩。
“他不会死的。”我害怕得嘴唇都颤抖着。
“所有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们都会,”他隔着被子拍拍我的肩,“但在死亡之前还有一段长短未知的人生,无论是逃避现在的病情还是逃避一些别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对于未来的恐惧。”
“人生还有很多种活法,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第94章 过去的过去。
复柏像个啰嗦的老婆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后来他终于放过了我。
下午我仍然习惯性地午睡,我清楚地感知到时间的流动,但这一觉像是永远有醒不过来的意思。
恍惚间我听到孩子的哭声,声音洪亮,十分吵闹。
眼前越来越清晰,是一扇手术室的大门。
门开了。
那哭声的来源找到了,是护士小姐怀中抱着的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被抱到了家属面前,护士小姐在向他们交代孩子的基本信息。
交代完毕,护士小姐又抱着孩子回去,手术室外恢复一片寂静。
过了不久门又打开,一张转运床被推出来,上面躺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
刚生产完的女人很虚弱,还在昏睡着,我看不清她的脸。
刚刚的孩子静静躺在透明的婴儿床里,随之一起被推了出来。
画面一转,外头的家属都不见了,我看到一间陌生病房,女人半靠坐在病床上,我认出还是那个女人。
护工在旁边搀扶,她托着腰和肚子,在练习术后第一次下地。
在病房里走了半个来回,她面露痛苦,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护工又把她扶到了床上。
她笑着对护工说了什么,护工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
还有那个躺在婴儿床里的孩子。
方才为了活动场地够大,婴儿床被护工推到了病房的另一头,此刻与她离了有一段距离。
然后我便看到了女人再次从床上下来,扶着墙根,慢慢走到了婴儿床边。
她把婴儿床拖回了自己床旁,这一举动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刚接触到病床时便瘫倒回去。
歇了很久,她将孩子从小小的床里抱出来。
刚出生的孩子真的很小,躺在她臂弯里只露出一点点侧脸,严冬的缘故,孩子周身的包被都格外厚实。
女人摸了摸熟睡中孩子的脸,那一刻她模糊的脸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五官凝聚成我熟悉的样子。
她在孩子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个吻,脸上神态格外温柔。
她说:“小瑜,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空间瞬息变化无声,转眼间我面前场景就成了福利院。
我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盒绿豆糕。
已故许久的院长又在我眼前了。
我实在太久太久没有梦到过她,她还如记忆里那般温柔坚定,只要在她身边就不会被风雨袭击。
“言知,你想不想跟着阮叔叔他们回家?”她又问我这句话了。
不想,我哪里都不想去了,我只想在她身边待着。
我剧烈地摇着头,可我无法左右小言知的想法。
画面一转,我就来到了阮家。
那对抛弃我的阮家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吸取过教训,我希望那缩在角落里的“我”能够说一些好听的话,让那对夫妇将他留下。
可他是个笨蛋,我怎么都教不会他,他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又被送回到了福利院里。
照顾我长大的院长去世了,没人再喜欢我,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只要撒泡尿照个镜子就能看到整个福利院里最孤单性格最古怪最不讨喜的小孩。
我替被关在仓库里的小言知抹掉被恶意倒在头上的花生油,下一秒眼前就怼上了双目含泪的林淑芸的脸,她紧攥着我的手对我说:“小言,我是妈妈啊。”
没等我搭理她忽然她就松了手,我从高处坠入黑暗里,直到落入那张休息区暧昧气息十足的大床中,身旁是目光森冷的陆庄。
令人如坠冰窟的声音响起:“你作为陆家的孩子,该为陆家竭尽所能。”
不再是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经历一切,此刻我是我。
我发了疯般弹起扼住陆庄的咽喉,十指在他脖子上留下斑驳血痕,我问他为什么。
我与生俱来败坏风水,陆家人因此将我丢弃,将我找到只为将我利用到极致,可是凭什么,这一切为什么需要我来承受?!
陆庄目光冷峻,任由我将他脖子划破得稀烂,嘴里只重复着同一句话:“那全是你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