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身材仍保持的很好,纤细高挑,一身合体的深红色丝绒旗袍,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坚韧而又优雅。她难得化了个妆,粉底柔和了脸上的皱纹,淡抹的口红,增添了七分的气色。
严格来说,叶岭之与徐雨的见面次数并不多,从初见她的苍白憔悴,到如今光彩照人,每一次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他读着徐雨的唇,她正笑盈盈地说:“我的儿子们,终于来啦。”
叶岭之不太好意思直接张嘴叫妈,拎着一盒好茶和两袋水果,站在黎曜身后,笑容有些腼腆。
那个中年男人见徐雨接到了人,心领神会地站到了她身边,他早就从徐雨口中得知了黎曜的情况,可当他真领着个大男人站到自己面前时,表情仍有些不自然,僵硬着客套地说着:“带那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孩子们饿了吧,快进去吃饭。”
黎曜也是第一次见他。
这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头顶发量有些稀疏,挺着个啤酒肚,比徐雨还大几岁。早年丧偶,和徐雨都是二婚,孩子已经结婚生子。而他和徐雨只是象征性地领了结婚证,没有举办婚礼,同样也没有要求双方的孩子改口。
黎曜还是格外热情地迎接了上去,一口一个叔叔叫得亲切。
叶岭之像是打定主意要当个哑巴,他沉默地看着黎曜为了自己的母亲和这个陌生的叔叔殷勤地忙前忙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黎曜笑得好假。
那是个中式的小包间,里面还坐着一家三口,看到他们出现时,除了天真懵懂的孩子,那对夫妻表情也露出了些许异色。
黎曜早就听说这个叔叔家有个已为人妇的女儿,他便昂着笑脸,主动示好 ,叫了声“姐姐”。那女子长相富态圆润,看起来很有亲和力,见黎曜嘴甜,跟着搭话简单的寒暄。
倒是那所谓的“姐夫哥”一脸不屑地坐在位子上玩手机。
黎曜也不怵,仿佛一时间转变成了自来熟,交际花,无论是谁他都能硬着头皮上去跟人聊两句。
你来我往,挨个介绍。
叶岭之凑不上热闹,想着靠读唇,说话的人一多,眼神就只能跟着乱瞟,这读半句,那读半句,乱七八糟的,索性摆烂,只看黎曜。
别人说什么,他都跟着捧场似地瞎点头。
两人一来,这席才能算是正式开宴,两位老人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们坐最重要的位子,各自的子女分座两边。
黎曜特别活跃,全程端茶倒水,递烟送酒的赔笑脸,搞气氛,时不时自降身价,出个丑,为博大家一笑。
他想给另一家子留个好印象。
徐雨高龄改嫁,充其量也只是她个人找了个伴往后搭伙过日子,谈不上重组家庭。
也说不上是给黎曜找了个后爸。
黎曜无需费劲心思去讨好谁,可他还是想给那一家子留个好印象,不管怎么样,希望以后能对他妈好点。
他是带着礼来的,有给叔叔的茅台和茶叶,自然也有给他妈妈准备礼物。
气氛正好时,黎曜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袋子,上面印着一家金店的logo,从里面拿出盒子,打开之后,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
他清楚母亲手腕的粗细,手掌的大小,掌心里的每一条纹路。慢慢地拉过母亲的有些粗糙的手,亲手为她戴上。
徐雨吃了大半辈子的苦,没存下一件属于自己的首饰。不是不喜欢,是真没那个条件。
镯子戴手上很有分量,金灿灿的素圈金镯子,表面光洁无暇,而下面的皮肤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紧致,黯淡、松弛、有了细细浅浅的皱纹。
徐雨拉着他的手,眼眶发热,心中有酸涩,有澎湃。
黎曜笑着说:“给我妈当嫁妆了。”
其实他挺俗的。
也没想着要送给这种礼物,最初他只是向家管钱的叶岭之打报告,申请从他工作以来攒的小金库里转出三万块钱给他妈做陪嫁。
本来就是人黎曜自己辛苦攒的钱,叶岭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只觉得自己挺差劲的,工作一年多,没挣多少,还全败出去了。
他卖了洛城的房子,置换了蔚城的一套小阁楼简装定居,手里其实还剩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父母心里也有数,但没有开口要回的意
虽是如此。
叶岭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剩下的钱在手里,除了做一些理财之外,他不想动。
因为他非常清楚。
只要跟黎曜在一起,这些就早晚都是要还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默不作声地从自己账户里另划了五万,跟黎曜的一起,凑了个吉利的数字。
在来的路上,叶岭之又硬是让黎曜开车绕了个远,去金店挑了一对沉甸甸的素圈金手镯,差不多又是三万。
黎曜只对自己的小金库有概念,想到发薪日,想到叶岭之现在又没有工作……
只见掌握着他们家经济命脉的叶岭之潇洒地去付钱了。留黎曜手里捧着淡金色的礼品盒,眉头皱得舒不开。
上学的时候,黎曜爱挣钱,爱攒钱,可在对叶岭之这边就从来没在乎过。可真正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鸡毛蒜皮,柴米油盐,样样都得好好合计。也不是不想给妈妈买手镯,他愿意,十分愿意。
可是他也不是一个人了,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和叶岭之有了小家之后,难免就会有些难以启齿的私心。
有些懊恼。
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在徐雨和叶岭之之间偷偷摸摸的摇摆不定,就像真正的在纠结,媳妇和妈妈掉水里了,他到底该先救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