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研硬生生将脏话忍着没说出口,连忙从顾成阳手里夺过手机,把耳机重新插上。
顾成阳在触碰到林研手指时感受到冰冷的温度,说:“你的手好冷。”
此时虽然是傍晚但室外的温度还是逼近三十度,旁边马路边上那个卖淀粉肠的大爷早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晶莹剔透。
可林研的手脚总是冰的,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
“地铁里空调开太冷了,还好带了件外套。”林研扯了扯衣服,把手藏到袖子里面,淡定地说。
原本每次复诊他们在五点之前就能回来,轮到林研独自去看病时,他没有经验,既弄错了时间也坐过了地铁,所以回来的时间比以往晚了两个多小时。
林研当然不会告诉顾成阳自己犯了这么蠢的错误,尽管他知道就算告诉了,顾成阳也不会嘲笑他。
好在顾成阳并没有去问他为什么折腾到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去医院。而是把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捂着。然后问他:“你饿不饿,要去吃点东西吗?”
林研任由顾成阳握着自己的手,他挨了一路的冷,此刻觉得顾成阳的手像火炉。
地铁站附近是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充斥各种五颜六色的店铺,林研驻足在一家龙虾馆门口看了一眼,想到顾成阳对这东西过敏,最后走进了它旁边的烧烤店。正宗的新疆烧烤,羊肉都是现切现串的,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羊膻味。
等到吃上滋滋冒着热气的烤串,林研身上的寒气才被彻底驱散,他把外套脱了递给顾成阳,顺便问他:“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工作?”
这是顾成阳头一回听林研好奇他的工作,他把外套放在凳子上,说:“在工厂开叉车。”
林研又乘胜追击地问:“叉车是干什么的,长什么样?”
“用来把货物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顾成阳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来一个叉车的工作视频递给林研看,告诉他叉车的基本操作和工作要领。
林研半蒙半懂地看完了,把手机还给他:“干这个工作累吗?”
“不累,”顾成阳笑笑,“和以前干的活比起来轻松多了。”
“以前你都干些什么?”林研问。
顾成阳咬了一口羊肉串,在脑中回忆起来,然后一五一十告诉林研:“在工地搬过水泥,仓库里面运过货,还有在快递站里分拣快递,其他的大多都是一些短期工,我也记不太清了。”
林研想起自己之前曾突发奇想偷偷跟着顾成阳观察过他的一天,看着他在暴烈的阳光下搬着沉重的货物,汗水把整个后背都浸湿了也不知疲惫。林研有时候想不明白,差不多的人,为什么有的人肩膀上可以负担这么大的重量。
林研低头盯着放着烤串的白瓷盘,他轻声问:“很辛苦吧?”
顾成阳猝不及防地愣了愣,迟钝地感觉到林研自打今天从医院回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因为此前林研鲜少会在意他在外面做什么工作靠什么赚钱,更不会去关心他累不累苦不苦。
顾成阳咽了口唾沫,老实说他有点不太敢相信林研会这样问,但还是照实回答:“没,不辛苦,都是些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我的力气有的是,不怎么会觉得累。”
“真的吗?”林研淡淡地问。
“嗯,厂里年纪最大的大叔七十一岁,按道理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可他还在厂里搬货,头发花白了一大片,力气却比很多年轻的都要好。他每天很少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在闷头干活,听别人说他的儿子早些年被骗去国外打工,很多年都没有音讯,他妻子身体不好,前段时间查出癌症,现在在医院里面做化疗。”顾成阳叹了口气,露出哀怜的神情,说,“和他比起来,我幸运多了,怎么算得上辛苦。”
“哦……”
林研没有想好怎么措辞,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拿了一路的病例和药丢给顾成阳,顾成阳在得知医生为林研减少了剂量后忽然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连带身后的椅子都差点翻倒,他一改方才的阴郁沉闷,紧紧注视着林研。
林研环顾四周,发现旁边坐着的人都纷纷在看他们,他立刻拍了拍桌子,小声道:“你干什么,脑子抽了?”
顾成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坐下说:“没……我就是太高兴了。”
他说话时声音都发着抖,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来,却怎么看都有种苦涩的味道,但又像是苦尽甘来的神情。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林研情绪稳定、身体健康更令顾成阳高兴的事了。
林研推搡了他一把:“等我哪天不用再吃这些该死的药以后你再高兴吧。”
从烧烤店里出来,顾成阳还是很高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他看见林研低着头整理领口的褶皱,突然很想抱住他。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林研猝不及防被紧紧地拥在一个温热的怀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感受到脖颈被强有力的臂弯勒得喘不上气。
他用力拍打顾成阳的后背:“你发什么疯?!”
顾成阳这才松开了手,连忙道歉又止不住地傻笑。
林研看他这副傻子模样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拿手肘往他肚子上锤了一下,不再去理会他。
顾成阳也不再说话,手上拿着药物和外套,寸步不离地跟着林研边上,像一个恪尽职守的保镖。
“好无聊。”林研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低头盯着地面坑坑洼洼的水泥马路,心情很好地踢飞了一颗小石子,他想了一会儿扭头对顾成阳说,“去看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