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纷纷转过头,好奇地盯着他。
顾成阳连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再一次被甩开,林研不耐烦地说:“我没醉,别烦我。”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用力抓了抓头发,直到那头发在路灯下变得凌乱不堪。
顾成阳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脑海里响起电影里的台词。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却发现自己从未活过。
他慢吞吞地走在前面,顾成阳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头。放在平日里林研非常抗拒运动,能坐着绝不站着,能坐车就绝不走路,可喝醉酒的林研不一样。从这个商场回出租屋的路程并不短,等两人走出繁华路段,来到人烟稀少的旧城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那是他们最常路过的街区,此时两边的店铺早已门窗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
林研原本就不多的醉意在晚风中渐渐消逝,他走在前面,路灯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慢慢缩短,紧接着再变长,周而复始。
顾成阳一路盯着面前的影子,直到这团黑色的倒影不再发生变化,他抬头看见林研直直站立在某个路灯下,一动不动,在充斥着蝉鸣声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孤独清冷。
“都是狗屁。”林研突然说。
“什么?”顾成阳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问,理想主义究竟有什么意义吗?”林研扭过头去看他,在明亮的路灯下整张脸都格外清晰,脸上的醉意也淡去了大半,“我以前觉得,只有死亡才能打破现实的绝望,你却说这个世界上有和死亡一样能够战胜绝望的东西,那就是理想。你当时向我描绘你理想中的世界,带我来到这座城市。现在却问这样的问题。”
林研笑了,有些许嘲讽的意味:“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当初信誓旦旦告诉我的一切和我们现在所坚持的东西都是狗屁。”
凌晨的街头异常安静,除他们之外只有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
顾成阳没想到林研还会记得这件事。
他无法赞同,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他颓唐地用手搓了一把脸,说:“我会写下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没灵感,写不出好的歌词……好像感觉一切都有点力不从心。”
“我知道。”林研回头瞥了一眼路灯边上的地面,然后不嫌脏地在马路牙子上拉着顾成阳坐了下来。林研扯着他的衣袖,像是在若无其事地拉家常:“我们一起做音乐多久了,两年多?三年?”
顾成阳说:“三年零一个月。”
“这么久了啊。”林研感叹着。
“这么久却还没能做出一点成绩来,”顾成阳坦言了自己的忧虑,“老实说,这会让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在专辑的成绩不尽人意之后,顾成阳变得有些不太自信,甚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研究如今的音乐平台的榜单里那些热门说唱歌曲,研究完了以后,他照着模板写了那么一首歌,在落笔写完最后一个词,并且在脑海里想好这首歌的编排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如果他把这首歌给林研听,林研绝对会毫不犹豫把它扔进垃圾桶,并且把他骂一通。
那绝不是他想做的音乐。所以他撕掉了这一页稿纸,然后再下一页用圆珠笔重重写下了理想二字,他知道自己不该屈服于现实和金钱,但他也知道他们如今的生活不该这样一直下去。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所爱的人。爱是常觉亏欠,他可以庸碌拮据,但林研不可以。尤其是当他确认一段关系之后,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拥有创造理想国的能力。可事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对不起我?”林研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觉得不可思议,“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做歌写词完全是为了我似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成阳连忙解释,“如果未来五年、十年我依旧是这个样子,永远无法登上更大的舞台的话。”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未来。同样我也担心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他想起一年前他们在城市广场用廉价的音响和麦克风唱歌,那个时候林研说他应该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对未来抱有诸多幻想,而如今却陷入了无止境的迷茫。
可林研却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节树枝,拿着它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涂涂画画:“我知道我平时脾气不太好,不管是音乐上还是生活上我都没少骂过你。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这是实话。”
顾成阳呼吸一滞,好像有一个沉重的鼓点在此时敲击了他的心脏。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听专辑里的歌,从头听到尾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我觉得它不仅仅是你,也是整个说唱界近三年最好的作品。”林研顿了顿,说,“现在这些歌没有什么反响,只能说明现在听众的审美还跟不上,况且专辑才发布了多久,两个月还不到吧?好的东西就算过去十年也不会被人遗忘,顾成阳,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
顾成阳听完他说的话,恍然间那画在歌词本上犹如绳结般混乱交错的线条被通通解开了,他一直以来对未来的惶恐和焦虑在这浓郁的夜色中不复存在,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坚定而有力量的东西。
“你说得对。”顾成阳拾起脚边一颗石子,在地面上画下一个白色的正方形,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是我太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