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去。”
电话那头顾成阳已经马不停蹄坐上一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林研所在的小区地址。
挂断电话之前,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喘息,却异常冷静克制,他对唐亦楠说:“他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因为他状态变好了。恰恰相反,他像是在跟你们告别。”
顾成阳紧紧攥着的手像是要抠出血来,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
他争分夺秒地赶到林研家里,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风雨欲来的下午。心里祈祷的只有快一点,再快一点。
顾成阳的话让唐亦楠产生了疑心。她打了林研的语音电话,不出意外没有打通。
然后瞥见她与林研的对话框里最近的一条,是一张白底的正脸照。是林研昨天发给她的,她问林研为什么要发给她这张照片。林研没说是什么原因,只说是证件照,兴许以后有用。
那时唐亦楠没有多想,此刻却后知后觉,越看那个白底越觉得那像遗照。
下一刻她猛然站起身,神色忧郁不安。整个直播间的人就连主播都朝她看过来,问她怎么了。
唐亦楠颤抖着拿着自己的手机,连包都忘了收拾。她声音都哆嗦着,告诉她的同事:“抱歉……我要请个假。”
“呜哩——呜哩——”
宽阔的C城大道上,鸣笛声响彻整条马路,救护车一路疾驰,连闯了四五个红绿灯,最终驶进了城西最近的中心医院。
在抢救室的大门关闭,灯牌亮起后,唐亦楠终于颓然跌倒在门外的排椅上,然后放声大哭。
“我早就该想到的……他把房子留给我,把林阿姨托付给我,还有那张遗照一样的照片……我怎么这么蠢,不仅一点没察觉出来,还觉得很高兴,我怎么能这么蠢……”
泪水顺着脸颊不停滑落,弄花了她脸上精心化好的妆容,可此刻唐亦楠早已顾不上,心里只有无止境的后悔。
半个小时前唐亦楠回家的时候,顾成阳已经在了,正在试图打开林研主卧那扇卫生间的门,踹门的声音震耳欲聋。
等到门终于被打开,两人发现林研时,他靠在卫生间的墙角坐在地上,嘴唇苍白,双目紧闭,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他的手还攥着腹部的衣料,无声地透露出他在休克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绞痛。在他腿边放着的,是整整一袋空掉的药盒。
卫生间里暗淡无光,鲜艳的发色垂落在他的脖颈与胸前,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像是即将陨落熄灭的火焰。
吞药是一种漫长且痛苦的死法。可林研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吞下了攒了很久的药物,将近有一百多颗,然后无声无息地躲在卫生间里,从里面反锁上门。
任谁也无法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安静午后决心去死。甚至于他寻死之前没有半点让人觉得异常的地方,他如往常一样和唐亦楠在家吃饭,去新大陆工作室里做歌,参与拍摄了厂牌的MV,还去监狱里探望了阿姨。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随着风左右摇晃,吃饭的时候林研还对唐亦楠说:“你下班回来,记得帮我收衣服。”
如果不是顾成阳意识到不对劲,唐亦楠当天下班回家发现林研没有在家,也只会当他是出去了。根本不会想到他把自己锁在了卫生间里,更想不到他会吞下这么多药物。
从抢救室里送出来一张病危通知书,在得知林研的状况不容乐观后,唐亦楠哭得越发厉害。
懊悔与后怕占据了她整个大脑。直到顾成阳拆开一包纸巾,递过来让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不要自责了,这不能怪你。”
从发现林研自杀到把人送到医院的整个过程里,无论是拨打急救电话,还是毫不犹豫地签署病危通知书,顾成阳表现出来的模样都镇静得吓人。
“他已经尽己所能顾全所有人了,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再为他伤心。”顾成阳出神地望着抢救室亮起的大灯,闭了闭眼,低声道,“不管结果如何,是生还是死,我们都应该祝福他。”
唐亦楠匆匆请假离开没给任何理由,陆天逸打电话过来关心的时候,才意外得知了这件事。
没过多久的凌晨时分,厂牌的所有成员都放下了手头的事,一同赶了来。
除了陆天逸和Panda,其他成员在看到顾成阳也在抢救室门外时都颇为惊讶,可眼下他们更关心的还是林研的状况。
从深夜等到黎明,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清晨时分,戴着口罩的医生推开门出来,告诉他们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幸好送到医院及时,倘若再晚半个小时都不一定能抢救回来。
抢救室的灯光关闭,接着门被完全敞开。林研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时候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洗胃的过程并不好受,甚至比吞药的过程还难受数倍。管子从鼻腔插入胃里,伴随着生理性呕吐,喉咙似火烧一样疼痛,嘴巴里充斥着药物的苦涩味道。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再像十五岁第一次自杀醒来那样,绝望到歇斯底里地想着再去死。这次醒来时,他只是前所未有地觉得内心很平静。
他看着围在他身边忧心忡忡的一群人,声音微弱嘶哑:“我这个烂人何德何能让你们这么多人牵心挂肚。”
当他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幻想时,这个世界对他却突然善良温和了起来。
再次陷入沉睡之际,他听见的是顾成阳的声音,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不,你不是烂人。你只是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