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林研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的世界万籁俱静,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缕在黑暗里漂浮了很久的孤魂野鬼,毫无目的地穿梭在虚无的时空里。
脑子里所有想法都被排斥在外,最终剩下只有一个念头。
太累了,他想。
那个声音时刻萦绕在他的耳边,歇斯底里地质问着这一切。
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为什么光是活着都需要费尽力气。为什么快乐永远都极其短暂,而痛苦却总是格外深刻。
这种感觉十分难熬,像是有一把时刻悬在胸口的钝刀,他不知道那生锈的刀刃会在何时毫无征兆地刺破他的心脏。
所以好累,迫不及待地想得要解脱。
于是他决定在命运将他杀死之前率先终结这一切,坠入原本就属于他的深渊。
可下一秒,一双厚实的手臂在后面紧紧托住了他。
那个声音对他说:“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城市。”
“在病房里等我,我一定带你离开。”
……
林研还没回头,面前的虚无与黑暗像是被撕开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越来越大,透着亮如白昼的光,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骤然间时空变幻,如同濒死前的走马灯,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梦里林研回到了十五岁时住过的那个病房。
苍白而虚弱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目光紧盯着护士离去的方向。
少年紧抿着嘴,自他醒来之后,这个现实世界里唯一愿意聆听他说话的人也匆忙离去。
可他并不在乎。因为他还有要等的人。
等到病房内再无声响,林研站在角落,看着他缠满纱布的左手,问:“你在等什么呢?”
少年将目光挪到了他所在处的地方,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平静地回答:“我在等那个人带我离开。”
林研问他:“那个人是谁?”
“他是我的朋友。”少年强调地说,“唯一的朋友。”
林研朝病床走近,站在他面前:“你知道他会带你去哪儿吗?”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因为他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林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轻声问:“真的要跟他走吗?离开了以后你还是会面对周而复始的痛苦和失眠,还是会觉得活不下去,还是会…会想要去死。”
在他的问话中,林研没有注意到,少年原本双目无神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直到那苍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一抹笑意,他淡淡地问:“那你现在自由了吗,林研?”
林研跨越时空,看见十五岁那个远比现在坚毅果断的自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目光炽热地等待着什么。
林研犹豫片刻,朝他点头:“嗯。”
少年天真的目光片刻不离打量着他,迫切地问:“可以染发,可以纹身,也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音乐,对吗?”
林研说:“对。”
“那就好。”少年长呼了一口气,轻松道,“我不害怕痛苦和难过,我也不怕死,我什么都不怕。”
两个小时后少年终于等到了那个要带他离开的人。离开之前他把压在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递给林研。
“这里有很重要的回忆。”他语气平淡,说,“再见了,林研。我不后悔我现在的选择。你也不要替我后悔。”
接触到手机的那一刹那,一条条消息从手机里蹦出,被尘封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脑海。那是少年最珍贵的记忆,也是绝境之中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
……
20x8年,6月10日,荒原旅客回复了你:
“谢谢你喜欢我的声音。老实说这是我自在网络上发布歌曲来,收到的第一个夸奖。说真的,我非常乐意与你合作。”
20x8年,8月19日,荒原旅客回复了你:
“让我推荐歌曲吗,或许你有没有听过《stan》?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英文说唱歌曲。两个月前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它曾帮助过我。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Eminem那样的说唱歌手。”
“我的录音设备确实很糟糕,就只是一台手机与一副耳机而已……不过我最近在打工攒钱,打算买设备和声卡,到时候就可以学着像专业rapper一样录音了。”
“我现实中也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几乎没什么朋友。我总是独来独往,因为遇不到能让我感兴趣的人。”
20x8年,12月17日,荒原旅客回复了你:
“呵呵呵,旋律部分你将就听吧。我确实很不擅长唱旋律,你愿不愿意教教我啊?”
“这首歌是今年夏天时写的。那段时间我因为人际关系和家庭,对现实中的一切都失去了希望。我帮助了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同学,可不久后他竟然和那个施暴者沆瀣一气,反过来污蔑我,我受到了学校的处分,还险些被退学。在那之前,我保护了被父亲家暴的妈妈,妈妈尽管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在我揍他丈夫的时候,本能地护在了他身前,大声指责我不该这么不懂事,不该这么不尊重自己的父亲。”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拯救任何人,也无法被拯救,于是写了这首歌曲。歌词是不是听上去很压抑?因为那个时候我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但写完之后我却觉得很轻松,尤其是拿你的伴奏把它录下来之后,我豁然开朗,好像又找到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20x9年,3月21日,荒原旅客回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