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荀月将小姑娘搀扶起来,发觉她后背滚烫。
“你!就是你!来搭把手,把她送到郎中那儿去!”
她扫视人群,一眼就发现了熟人。
国字脸的牛大哥指着自己,“我?”
小姑娘很轻,轻得李荀月一只手就能将她扶起,而后塞到牛大哥手里。
“带她去看郎中,药钱我出。”
李荀月拍拍手,朝山羊胡掌柜喊道:“今儿个不还了!”
十两银子,与其给羊掌柜的算盘添颗银珠子,不如发发善心,圆了一个姑娘的夙愿。
她曾经,也期待有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那年的秋天很冷,八岁大的她背着书包,挨家挨户去亲戚家借钱。
病床上的母亲快要断药了。
她听到屋内的欢声笑语,感受到门缝里漏出来的融融暖意,可那些门却永远都敲不开,隔绝了她绝望的哭喊声。
李荀月给小姑娘盖上被褥,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去前厅抓药。
“诊金和药钱这位大哥已经付了。”
被伙计指着的牛大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娘说,出门在外,不能让女人花钱。”
您还怪绅士的咧。
李荀月不跟他客气,委托伙计把药煎上。
火焰舔舐着罐底,蒸汽携着药香升腾升起,在袅袅的雾气中,瘦弱的姑娘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荀月的瞬间,她惊坐起来,又因体力不支重重摔在了床侧。
李荀月轻声道,“别怕。”
小姑娘肩膀抖得更厉害,“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给了钱让我这么做的……我娘病了,需要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东西有毒……”
原来那日在徐府门口,她是故意卖毒菌子的。
倘若被不认识这东西的厨子买走了,做成菜品呈给官员,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厨艺大比集合了鄂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谁想要害谁?
啧,官场水真深哪!
李荀月有点后悔刚才热血上头,救了这个小姑娘。
万一幕后黑手想要杀人灭口,她不是要遭殃?!
“别怕,我这不是好好坐在这里,说明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呀,”李荀月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低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小声答,“我叫银芽,银子的银,发芽的芽。”
“银芽妹妹,你母亲治病需要的十两银子,我出了。”
李荀月长得软绵无害,笑起来时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尤其在她刻意拉近距离时,几乎无人能抵挡。
银芽惊讶地捂住嘴,喜极而泣,翻身下床就要给李荀月磕头,被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小姐大恩大德,银芽无以为报。以后银芽就是小姐的人,为您当牛做马,我会洗衣,我会做饭,我还会绣活儿……”
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
李荀月轻抚她的头发,“当牛做马就不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日是谁让你去卖菌子的?”
银芽一怔,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少倾耷拉下了双肩。
“我……我没看清他的脸,那人戴着面具……”
她拉着李荀月的手,满脸焦急,“我记得其他的!”
“他身高大约七尺半!”
“习惯用左手!”
“左手虎口有一枚红痣!”
“习惯先迈左脚……唔,步伐比一般人要大,大约一个半肩宽……”
李荀月有点意外,“你竟然能记住这么多……”
银芽急道,“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小姐的忙……请小姐帮帮我娘,我会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李荀月安抚她,“好了好了,你现在立刻忘了这件事情,就当他没有发生过。”
“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来,就算你以后认出那个人,也要装作不认识,懂吗?”
银芽年纪小,不太明白李荀月让她这么做的深意,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带我去瞧瞧给你娘看病的大夫,如若他真的是神医,我一定会帮。”
银芽“啊”了一声,绞着手说道,“那位神医只是路过讨碗水喝,坐了会儿便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听起来真的很像骗子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扯谎,就让我天打雷劈!”
银芽怕她不信,伸手要发毒誓。
李荀月扶额,“不是不信你,主要是……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
“神医留了药方,说只要按方子煎服,不出三月便能痊愈,我记得药方!”
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小姐您会写字吗?”
刚从现代穿越回来的李荀月写得一手狗爬字,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串药材。
医馆大夫看得直皱眉。
“这里面有几味猛药,且从未用此入过咳疾的药方,怕是不妥。”
李荀月让银芽自己做决定。
门外吹进来枯黄的落叶,在小姑娘的脚边打着转儿。
回头望去,门外的杨树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在萧瑟的秋风凌乱打颤。
大夫都说,银芽的母亲活不过这个秋天了。
只有那位老神医轻飘飘地留下一句,“照着这个药方服药,她还能陪你过冬……”
银芽咬咬牙,“用!”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走到这一步,哪怕只有微弱的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抓药的间隙,李荀月去钱庄拆了银票,将十两银子交给银芽。
瘦成竹竿的小姑娘红着眼眶,“小姐,您住在哪里?如果还剩下钱,银芽还给您。”
李荀月摆摆手,“不用了,剩下的你留着吧,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十两银子,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就当是为另一个时空的八岁女孩弥补了遗憾吧。
牛大哥自告奋勇,“我住在东泉街的福临客栈,有什么事儿你来找我!”
银芽又向他认认真真地拜了一拜,“听小姐说,是您付了我的药钱,我会赚钱还给您的。”
牛大哥大手一挥,“不用!我娘说了,男人的钱就是给女人花的!”
你娘真是个神人啊。
牛大哥转过身来朝李荀月作揖,“姑娘,先前我识人不清误会了你,实在对不住。姑娘不计前嫌帮我洗清冤情,论度量,我自愧不如。”
“不客气,顺手的事儿嘛,”李荀月眨巴着眼睛,“我也被人泼过脏水,所以理解你的感受呢。”
总不能说她本来是给李瑜挖坑,不小心波及到他了吧。
“姑娘品性高洁,天地可鉴。日后谁要是敢说姑娘的不是,我牛阿牛第一个饶不了他!”
李荀月眼睛一转,“我有一事想要阿牛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