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上下,笼罩着阴沉沉的乌云。
就连肖砚知这个屁大点小孩儿都读出了空气中的凝重,“娘,明天我不去私塾读书了。”
肴娘叹了口气,“跟你无关,好好做功课去。”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别提读书了,恐怕今后连吃住都困难。
秦三爷就是一条难缠的毒蛇,一旦被他盯上,谁还有退路?
前两年隔壁县有个赌徒欠了八百两银子,秦三爷没找到他本人,就绑了他的家人。男人送去矿山做苦力,女人送去春风楼做歌姬,就连两岁大的孩童也被他卖给鄂州的一户地主家做家奴。
眼下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交出铺子,免得与秦三爷结仇。
“他行事如此猖獗,就没有受害者报官吗?”李荀月问。
肴娘摇了摇头,“起初是有的,后来这些人死的死,残的残,渐渐就没人敢出头了。”
原来是头大老虎。
李荀月颇有些愤懑,“真是禽兽不如,您刚才送他那罐好茶,倒真是肉包子打狗。”
肴娘摆摆手,低声说道,“那是不是君山银针,而是一种长得很像的名为‘小尖儿’的土茶。”
李荀月:……
她娘胆子也不小,敢在老虎头上蹦迪。
“我去找一趟大嫂,你和砚知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知道吗?”
李荀月乖乖点头,等肴娘一走,便去了街上的当铺。
“您看看这些,能当多少钱?”
围栏后的伙计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套织金绣凤锦服、一只金项圈、一对金镶玉耳饰,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不知为何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腌菜味儿。
没错,这正是她之前藏在腌菜缸子里的“小妾穿搭”。
伙计上下打量了李荀月一眼,而后象征性地拨了几下算盘,“金项圈成色一般,算你五两,耳饰算你一两,衣服嘛……穿过的旧东西不值钱,就算你二百文吧,加起来六两二百文钱。”
说完双手抱臂,等着对面的人上钩。
他瞧着这小姑娘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只简单插了个木钗,不像是小姐夫人的样子,八成不识货。
这些东西,要么是从主家偷的,要么是哪个公子哥讨好她送来的。
总之,诓她一顿,问题不大。
李荀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笑着说道,“是吗?我刚才路过首饰铺子,这对金镶玉耳饰卖了十两银子呢。”
“至于金项圈嘛,金铺伙计说了,倘若我不要,直接找他收回,价格按照约莫是买入价的八成,也就是十二两。”
伙计挑起眼角,“用过的东西哪儿能跟新东西比,都是贱价卖的!”
李荀月笑了笑,伸手去拿包袱,“西边的当铺开价十五两,我嫌低,这才来您这儿,我看我还是回那儿去吧!”
“等等!”伙计着急了,“十六两!”
李荀月不说话,继续扯包袱。
“十八两,再多您就去别家吧!”
“成交。”
钱一进账,李荀月心里就踏实多了。
算上之前在李记做生意赚的、老虎坝工钱,她手里头已经有了一百多两银子。
脑子一热,她直接冲进了官牙。
官牙里人山人海,有卖丫鬟的婆子,也有自荐身份的帮佣,一见李荀月便全都围了上来。
李荀月不缺人,缺房。
中国人刻在基因里的爱好——有钱就置办房产。
李荀月想要在西泉街买间铺子,最好是前铺后院,预算控制在一百两以内。
寿县两套主干道贫富分明。
西泉街多是官宦富商,街道环境好,铺子里销售的都是高档货。
东泉街算是平民区,集市和宽街都设在此处,热闹是热闹,但消费者多是些农民小贩,因而物价也会低一些。
虽说李记之前在寿县的中产阶级中颇有名气,但因地处东泉街顶头,与嘈杂的集市连在一起,部分有钱人还是不愿意屈尊降贵来消费。
李荀月寻思着,如果她直接把店铺开在西泉街,客源没准会翻倍。
可是牙人听到她的预算后,纷纷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李荀月只好退而求其次,问问能不能租。每月的租金控制在十两以内,若是铺子装修和位置都好,可以多出一点。
官牙给她推了三处铺子。
一处在西泉街顶头,旁边是寿县香火最旺的宝慧寺。人气有了,风水有了,就是香火的烟雾经常顺着西北风刮到铺子里,熏得李荀月直掉眼泪。
一处环境装修都不错,但是屋舍面积极小,只能放得下三四张桌子。
还有一处就更不用说了,在天香楼正对面,东家见她也是开食肆,坐地起价要三十两租金一个月,理由是——“天香楼排不上号的客人都来你这儿吃,生意能不好吗?”
合着她还是天香楼的排队等候区?
街上的积雪已经开始化了,李荀月穿的棉鞋,全都湿透了,两只脚冻得都快没了知觉。
她失望地对牙人说道,“今儿就看到这里吧。”
官牙的牙人并不是首单负责制,谁做成了买卖,佣金就归谁。
牙人怕今天无功而返,着急说道,“还有一处铺子没看!位置就在西泉街正正中间,铺子大,后面还有个大院子,约莫有五六间房。”
李荀月婉拒,“我每月只能出十五两租金,不能再多了!”
牙人笑了起来,带着她往街中间走,“不贵不贵,这处十两应该能谈下来。”
有这么好的事儿?
李荀月将信将疑地跟着牙人走到了那处铺子。
额。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铺子大是大,门口的招牌也颇为气派,深色的牌匾上写着四个烫金大字——光明书屋。
李荀月有点印象,据说书屋东家是从寿县考出去的官老爷,为了扶持家乡的读书人,特意在此设立书屋。
里面的书可以买,也可以租。租金不贵,十本才一文钱,买的话也是按照旧书折价,因此书屋里总是挤满了读书人。
可是眼前这间铺子,已经全然看不出书屋的样子了。
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牙人解释道,“书屋里有个伙计在鄂州死了,他妻子发了疯,半夜放火把书屋烧了。”
李荀月“啊”了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五天前。那伙计是个穷苦的读书人,掌柜念他可怜,就让他们夫妇在书屋打工,解决他们的温饱,还给了去鄂州赶考的盘缠。”
“诶,怎料到给自己招来祸端。”
李荀月表情有点僵硬,“现在妻子人呢?”
牙人支支吾吾,最终还是开口说明了,“她死在火海里了。”
李荀月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算凶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