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好,我死后总算还有一点儿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啦!”三叔感慨地说,“从解放初期失去咱家的门面房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几十年,我和你爸、你大叔我们老哥三儿,心里都很遗憾,我们是一群不肖子孙,连家都没守住!”
说罢,三叔仰身靠在椅子上,面色凄然。
三婶儿周桂兰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她笑着安慰老伴儿:“富不过三代嘛!老理儿是很准的,再说,咱家都富了好几代了!”
姚培康摇摇头,唉声叹气。
“小翊啊,昨天你王胖子叔叔来家闲坐,他说他不想搬家。他是一条犟筋,这人从小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一向头撞南墙不回头不说,撞到南墙跳过去!”
“那天我在街上见到王叔了,看他的意思也是不想搬家,他说没地方可住。王洪哥不再凤城上班,王婶儿身体又不好,他们家是挺难的。”
“咱们这儿的拆迁安置房,据说得两年后才交付使用。唉,就他家那条件,哪有钱在别处买房子,现在他一家老小不知要搬到哪里去住……”
“还有,古城安置房离老城区太远,像我和你王叔这样,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人,故土难离呀!”姚培康摇摇头说。
“你王叔的茶叶店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应付你王婶儿的药费啥的,日子还算过得去。这么一搬家,他们老两口的生活就成问题了,他那点儿退休金,估计刚好能应付吃饭!”
“听说古城区规划了不少的住宅,如果能原地回迁就好喽!那样就真的能够解决老百姓的民生问题了!”周桂兰说。
“那哪成!旧人走,新贵入,t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这才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嘛。再说,回迁房你知道有多贵吗?说出来价格会惊掉你的下巴!”姚培康有些激动,他用中指敲着茶几,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姚锦翊和三婶儿大眼儿瞪小眼儿,无奈地摇摇头。
姚锦翊说:“唉!咱们凤凰阁老城区,生活环境确实需要改善。基础设施还是解放后修建的,都几十年了。这里没有暖气,没有下水道,没有私人厕所,没有便捷的垃圾处理系统……”
“你们年轻人喜欢新式住宅,可是我们老年人住在这里习惯了,我们认为这里的生活才接地气儿!咱们世世代代不就是这么生活的吗?”姚培康不同意。
“老人有老人的活法,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好。我们更愿意呆在老地方,街坊四邻串串门,聊聊天,喝喝小酒,老哥几个晚上一起溜溜弯儿,挺好!”
“唉!老了,不跟新形式啦!目前看来咱家是保留了,但是以前的老家伙们,估计都搬走了,再见一面恐怕不容易喽!”三婶儿感慨万千。
第十七章 茶店老板疯掉了
几天后,王大胖子家的茶叶店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有拆迁办的领导,更多的是吃瓜群众,他们吵吵嚷嚷的听不清在说啥。后来王大胖子的老婆,被几个人从床上抬出了茶叶店。她那缺少阳光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她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声音小的风都听不到。王大胖子白瘦灰涩的脸很难看,像风干了水分的白吊瓜。他低着头坐在茶店里的一把椅子上一言不发,然后被儿子王洪连推带拉地塞进了一辆银色的面包车里拉走了,很快,“天香茗茶”茶叶店被夷为平地,一些被遗弃的茶叶箱子和木头盒子,在一场大雨之后,趴在地上,再也支楞不起来了。
这几年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中国的房地产大潮也随之被掀起,大城市周围仿佛乌贼的触角般拼命向外扩展。在此种形势之下,造就了许许多多的“拆一代和拆二代”。据说有的地方,平时毫不起眼的一套院子,在拆迁的时候能够换三套房、四套房……,甚至换到十套房八套房者有之。
但是在凤城的凤凰阁古城拆迁中,极少会有此类现象出现,因为这地方寸土寸金,当年谁家能够在此处有间房子栖身就不错了,凤凰阁的一间房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套豪宅。凤凰阁附近的房子,面积能够达到一百平方的人家就不多。 像王大胖子家,虽然有门脸儿有住宅,但是前后两处平房加起来也就一百平方出头。这种情况,在凤凰阁附近,他家算得上是中等大户了。按照古城拆迁房屋置换条例的规定,他家的安置房是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楼房,至于他一家赖以生存的茶叶店,当然也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了。
在王大胖子搬家后不久,时间大约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姚培康听人说王嫂又生病了,并且病的比较严重。他和周桂兰打算去探望一下病人,于是姚培康给王大胖子打电话,问清楚他们的具体地址后,夫妻俩买了牛奶和水果,骑着自行车找到了他们租住的房子。王大胖子住在三楼,大约七八十平米,三室一厅。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上狭窄逼仄的楼梯,楼道的墙壁上不知是谁家孩子的涂鸦,墙上被画的乱七八糟的。有一家的门口摆着一个鞋架子,黑的白的红的鞋子胡乱地堆在一起。走进他家屋内,里面的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整个家看起来如同一幅萧瑟的画卷般没有生机。不过他家屋子里收拾的倒是很干净,东西归置的井然有序。
王大胖子的孙女正在读高中,这里属于学区房,离孩子的学校比较近,上学方便。
王大胖子和老伴儿两人在家,王大胖子比以前瘦多了,一件老鼠皮颜色的运动衣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王婶儿躺在床上,骨瘦如柴,形容枯槁。这位可怜的老人,正在饱受着疾病的折磨,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她就像一片寒风中的树叶,濒临凋零。老人家说话有气无力,气息微弱,仿佛是一盏随时被风吹灭的灯。随时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