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儿看到姚培康和周桂兰,那双大眼睛努力的睁着,空洞而无助看着他们,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流了出来,泪水打湿了枕巾。
周桂兰坐在王婶儿床边,拉着她的手聊天:“嫂子,你要好好吃饭啊,咱把身体养的棒棒的,明年开春让王哥骑着三轮车,拉着你出去逛逛,你说行不?”
“行——行——”病人一边回应一边咳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王大胖子看到老伴儿的状态,川字纹拧在一起,脸上挂满心疼……
后来他们又回到客厅里喝茶聊天。姚培康问道:“嫂子的身体状况到底咋样啊?”
“嗨!自从搬家后,她已经住了好几次医院了,病情时好时坏的,精神头儿大不如前。”王大胖子愁眉苦脸地说,“唉!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住进新楼的那一天。
周桂兰安慰他说: “瞧你说的!嫂子的病都多少年了?不都挺过来了!”
“王哥,你可要好好伺候好嫂子哟,有她在的一天,你就有个伴儿说话!”
姚培康感觉妻子说的话不太合适,就急忙打断她的话:“嫂子还是以前的老毛病吗?”
“是的,她倒是没添其它病。唉,看她这一辈子过的!说实话她真没给这个家出过啥力,五十出头就脑梗了,落下个偏瘫的毛病,这么多年来她不仅不能干活,还时刻需要有人在身边儿伺候着……”王大胖子黯然神伤。
“她不愿意搬家,一直在闹情绪。来这儿住下之后整天唠叨说这里不是她的家,一直嚷着要回凤凰阁的老家去,她还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唉!劝人劝不了心,没办法!”
“让王洪多陪陪他妈,和她好好说说话,劝劝呗,病人都愿意有人陪伴。”
“对,这不,王洪也是隔三差五的请假回来,但是孩子总不能不去上班吧!孙女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也得需要挣钱呀!”
姚培康两口子很同情这位老表哥,但是无能为力,只好不停住地劝慰。不知为什么王大胖子的情绪比较亢奋,说话高一声低一声,像大海里的潮水,起伏不定。最后,他压着嗓门儿对姚培康说:“万一你嫂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走,我就去上访!”
“啊?大哥,不好吧,你好好想想,有啥可上访的!咱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谁好过!”
……
王婶最终没有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元旦后不久,她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愿天堂没有病痛,让所有的痛苦与不幸,都随风而逝,换来她永恒的安宁。
把老伴儿送走之后,王大胖子现在是再了无牵挂,他像走火入魔一样,开始了无休止的上访之路,彻底地沦为了一个刁民。
王大胖子所在的居委会,经常接到外地的打来的接访电话,让他们派人去某某地方接一个面色白净,瘦小干枯的老人。此人上访不吵不闹,就是赖着不走,工作人员询问原因,他就说他家的茶叶店没了,他的老婆死了,他要找包青天大老爷帮他讨回公道等等。这位男版的祥林嫂,搞得居委会领导头疼不已。无奈居委会和他的儿子儿媳轮流守在王大胖子身边,对他实行专人盯防,大家就像特务跟踪地下党一样,对他进行严防死守。在凤凰阁的西大街上,人们经常看到一位面皮白净的老人,这里走走那里停停,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很多从凤凰阁古城区搬走的老人没有能熬过冬天,他们没有听到春节的鞭炮声响起,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春天的花儿开了……
王大胖子疯疯癫癫的行为,严重影响到小孙女的生活和学习,儿子王洪两口子又无法照顾孩子,无奈他只好让女儿住进了托管班,孩子吃住都在托管,每月交四千块钱的生活费。周末孩子就去自习室学习,有时去辅导班补课,很少回家。王大胖子闹归闹,疯归疯,心里还是惦念着孙女,他在清醒的时候,经常去托管班给孩子送东西,水果牛奶蛋糕源源不断。
一天,姚培宇和王丽珠二人去商场买东西,偶遇骑着自行车瞎逛的王大胖子,故人相见分外亲切。王丽珠看着往日衣冠楚楚的老表亲,如今一件老头衫胡乱地套在身上,黑色的大裤衩,皱巴巴脏兮兮的,裤兜里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的啥,心里不禁一t阵儿酸涩。
姚培宇邀王大胖子走进旁边的一家酒馆小聚,三个人坐下来,点了四个菜一边吃一边聊。王大胖子一改过去的斯斯文文的书生样,自作主张加了一瓶尖庄老酒,大大咧咧地开喝了。
王丽珠心里很担心,她说:“兄弟,咱们年纪大了,你少喝点儿,剩下的酒你带回家慢慢喝啊!”
“哈哈,嫂子,你放心,我现在酒量很大,我自己在家天天喝!”
"哎呀!那哪成?你一个人在家喝酒,多不安全。"
“一个人多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王大胖子一只手捏着酒杯,另一只手把老头衫卷到上面,漏出白花花的肚皮,黑森森的肚脐眼儿像是一个圆圆的瓶盖。
在回家的路上,王丽珠和姚陪宇一直在谈论王大胖子,对于这位老表亲的变化非常惊诧,他们很不理解,一场拆迁何至于让一个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道是他割舍不下病怏怏的老伴儿?想想这么多年以来他对于老伴儿的照顾,倒是一向任劳任怨,从未见过他有任何抱怨。
”唉!可怜啊!“
姚培宇摇摇头,长叹一声。可怜什么,他又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