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的空气不再稀薄,加菲的姜黄色眼睛闪着一丝迷惑的光芒,但越是迷惑,它的眼睛越是明亮。
叮铛移开自己的手,不去看皓淮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些眩晕。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皓淮没有松开她,左手仍然紧紧束在她t的腰上,她跪坐在地板上,上半身陷在他怀里,尽力用手臂隔开几厘米的距离,以免心跳完全共鸣,“小时候是这样,分开以后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我感觉离你越来越远,”他收紧手臂,气息旋在她的肩上,“我好怕再也追不上你。”
叮铛被他的气息和灼热扰得心慌意乱,她有些想找他那个从小到大一贯的微笑,那个游刃有余,气死她不偿命的微笑。
想找那个看一眼就知道是被围绕的恒星,自己黯然无光地反射飞行就可以得心安理得。
但是完全没有,他的字词,他的语气,他行间微微地颤抖,让她的舒适区支离破碎。
“我……我想……”叮铛的脸被皓淮发丝耸耸擦过,连他说话间嗓音磁性的低振都清清楚楚。
“我喜欢你,从明白这个词开始。”
皓淮的目光像是星河中被穿梭停滞的光线,可以沿着光年回溯到还未开始的日子。
她好像很久之前就明白了,从不经意穿过热闹的人群开始,用不屑的表情瞥一眼披着荣耀和同龄人艳羡表情的少年,等少年那个只有她才能捕捉到的温柔闪过来,她就迅速全副武装,把它撞碎得干干净净。
现在那不再是任何猜疑和碎片化叙事,而是在多年之后,字字如珠缀在自己面前。
叮铛的第一反应,是摇摇头。
皓淮的睫毛颤动两下,盈着夜幕里倒影过来的霓虹,把精致的容颜渲染如同穿越出油画的骑士。
“皓淮……我,”叮铛有些艰难地止住足以令思绪粉碎的心跳,“我和你,不一样。”
她忽然从心底莫名冲出来一股矛盾和委屈,她不想推开皓淮,但是她知道接下来没有理由再接受他的温暖。
“人和人之间都是一样的,没有配不配。”她的眼眶泛起微红,“所以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大家都喜欢太阳,但是离太阳最近的伊卡洛斯被融化了翅膀,掉进海里成了泡沫。”
“我们是发小,我就是那个伊卡洛斯,我知道太阳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嫉妒,不想逃离它,最后索性掉在海里算了。”眼泪终于无措地落下来,她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我只是不想再被太阳灼伤了。”
“别人喜欢拿那些成绩比较,但成绩是所有吗?只有成绩就是太阳?”皓淮微微摇头,想去擦她脸颊上的泪滴,“小学中学的分数?几个无关紧要的职务?还是什么公家饭碗?”
叮铛挡开他的手指,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苦涩的眼泪渗进口腔:“这些不是吗?对于我来说,普普通通地考个试就改变一切的小市民来说,不是吗?”
“哪怕是这些,你为什么也要把自己放得这样卑微?”
皓淮的声音重了一些,但是竭力把沉肃挽成一丝笑:“只能用这些做评判吗?你忘了你亲手写的剧本吗?你在初中替小朋友出过头吗?你永远都能笑着给别人结论吗?”
“还有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条分缕析的道理吗?”
她缄默着,像是被泪水狠狠掏空了声带,又像是竭力把抽泣撑成平缓。
“我功利,我是被规训的一生,所以我连这一点也比不上你。”她顿了一下,“可能你不需要道理,但是我需要,不仅仅是对你,更是对我自己。”
“……”
皓淮没有再维持之前的语声,之前如果说是在和叮铛的观点对峙,但此刻完全褪去了所有准备交换的论证。
“你没有错,你说得东西很重要没错。”
“但是叮铛,同样重要的东西,我看见了,我可以告诉你吗?”
他的语声很温柔,像是天街一点点润湿草色的微雨,连同眼睛里如玉的光泽。
“我看不见。”叮铛终于把那个被打断的抽噎呼吸出来,带着功利的悲哀笑了笑,“我只能看见我现在写不出来的方案,我毕业两年还没有四位数的存款,和我目前要吃的青春饭。”
她推了下皓淮的肩膀,皓淮随即松开手,下意识想搀扶她起来,但她始终用手死死捏着裙角。
叮铛停了一下,转过身。
“账号还要更新吧?”
皓淮笑了笑:“不是签过合同了?裙子没关系吧?”
她摇摇头,半蹲在门边穿鞋子,拒绝了皓淮送自己回去,并保证会打车。
门在身后合上,叮铛终于到了还算空旷的走廊,起码没有人。
但没有空旷到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哭的程度,所以心脏一直因为忍耐而隐隐作痛。
太痛了,没有听到皓淮房门根本就没有上锁的声音。
42、秦人不暇自哀
物业保安站在闸机后面,有些惊诧地看着年轻女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快步出来。
他看了看时间,考虑着要不要追过去给个警示,不过一般这种连方向都没有的疑似情感纷争警察都不想多言,更别提连制服都歪七扭八的保安。
大概过了两分钟左右,他就看到皓淮步履匆匆从另一个电梯出来。
他对这个业主有印象,他听初中老同学说高级酒会里都是这样赏心悦目的小流量,当时老同学刚给一家高档酒店送完外卖,正灌着一瓶子冰凉的矿泉水。
但他觉得业主作息也不是奇怪的昼夜颠倒,并且他还没到,或者本心就不是喜欢恶意揣测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