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不早了,但是夜色也迭上了更加浓郁的云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贼偷完劫空包。
地铁上要是再和沈顾殊一块挤个晚高峰,那简直就可以买彩票了。
他摇摇头,把自己给自己举的达摩克里斯剑甩出去,趁着雨势不大走进附近的地铁站。
“那人是谁啊?”
叮铛和刘建国都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在位置上,生怕蹭脏了什么赔个倾家荡产。
“我老板。”皓淮随口答道,随即又从后视镜看到刘建国不可思议的表情,“也是我学长,就是届数大了点。”
“不对劲,你这是什么老板啊,车都这么随便给?”
叮铛立刻凝眉思索起来,那表情简直是怀疑皓淮在搞什么不正当男男关系。
“我是二股东,理论上平级。”皓淮赶紧制止她天马行空,“之前也认识,他的车倒是也经常给我,他上不了高速,也不会停车。”
刘建国在后面搭腔:“嘿,我看你俩这态度,小伙子你多少救过你老板的命。”
“是救过。”皓淮淡淡一笑,“也不算吧,就是旅游的时候第一次见他,自己困在悬崖头上了。”
刘建国来了兴致了,这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冒险。
叮铛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看着建筑反射在那个高贵的玻璃外侧。
近在咫尺的海市蜃楼,应该也是这样呈现在沙漠深处吧,不管是玻璃还是霓虹,亦或是无休止的日射,都是无法触及的深壑。
61、参商错落
应该是高铁站人很多的缘故。
匆匆拉过激起巨大噪音的行李箱,竭力拽着四散奔逃的小朋友的家长,他们的波段形成了一种绝对优势,不断放射着焦灼。
叮铛一直在大喊着刘建国的名字,幅度夸张如日剧演员地挥手,刘建国几次被四周善意的调侃目光包围,他向叮铛不断示意低调些,最后也摆烂了,和叮铛一样夸张地举起手,消失在安检入口处。
皓淮目送着,他和刘建国不算很熟,只是出于一种感激长辈与叮铛交好的尊重。
随着刘建国的消失,叮铛的活力也随之谢幕,有些怅然若失地立在候车广场中间。
皓淮拍了拍她的肩,叮铛拿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像皓淮一笑:“夏天还真是快到了,热得我一头汗。”
皓淮应和着笑笑,算是认同了这句莫虚乌有的季节栽赃。
“想家了吧。”
皓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问句却迟迟没有得到叮铛的回应。
于是他转向叮铛,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拒绝。
两个人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叮铛皱着眉拿出手机,发现和皓淮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了四个未接电话。
来电是外婆和爸爸,外婆一个,叮铛爸三个。
她正要回拨,恰好叮铛爸第四个电话打进来。
“喂?爸啊?”
皓淮记得自从高中毕业后,自己的妈妈就很少殷勤地提到叮铛妈了,但依稀听到过叮铛爸妈似乎离婚了。
“好好,我马上……你看着点姥姥,别让她高血压……”
“你们报警了吗……算了,先找,我到家了找你们。”
叮铛挂了电话,手指微微颤抖着划到12306界面,界面却忽然闪到了旅游路线推荐上。
她才发现眼泪点在屏幕上,把触屏诱导到了不需要的地方。
她知道皓淮马上要开口来了,于是迅速擦掉眼泪,不连贯的细小水珠里尽是生硬的红紫色。
“我要回家一趟了。”叮铛笑着,“我妈发烧发迷糊了,出门就丢了,我得帮姥姥找找她别出事。”
皓淮没回答,只是紧抿着嘴唇。
“太正好了,我就在车站,还能当场买个票……”
叮铛想开个玩笑,但笑的时候牵动嘴角,几乎要把泪也一起牵出来。
只剩下了火车的通宵硬座。
都是很久不见的绿皮火车了,绿皮的很标准,不急不缓,连外面的电线杆都不会结成残影一片。
车内浓重的烟味,其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孩子没t有间歇规律的哭叫突兀着,但听习惯了也就是噪音的底鸣了。
叮铛僵硬在靠背直挺的座位上,广播反复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
比较难办,不知道病人什么时候会把她这种负面的想法做出来。
但看她本人意愿,是不愿意接着在封闭病房治疗的,所以更需要家属配合。
这是上次主任交代的话。
还是过年,连医嘱都听着有几分喜庆。
旁边皓淮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叮铛忽然觉得他是不是随便找了个站下车了,若是如此,那似乎也是再好不过。
“我升了个硬卧,走吧。”她的肩被皓淮拍了拍,皓淮见她不生动的眼神凝固着,就加了一句,“下铺。”
空位只有一张下铺,但叮铛执意留皓淮和她一起坐着。
格子间拥挤着六个旅客,都各自打发着闲散的时间,没人注意下铺相对无言的小情侣。
“你其实……不用跟我走这一趟。”
良久,叮铛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写意。
皓淮的长睫低垂着,从他睫毛的轮廓外,车窗的光影闪动着,把他的瞳孔和睫毛尖端变化出浅浅的色彩。
“既然警察不帮忙找,多个人也是好的。”皓淮温柔地笑了笑,“现在家里昼夜温差大,阿姨发着烧,再严重就不好了。”
发烧了,怎么会迷迷糊糊地跑出去呢。
叮铛听到这,觉得自己的谎言真是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