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斜他一眼,“你自己跟过来的,我可没说请你吃饭。”
“那不是最近没钱想蹭你一顿嘛。”叶行水仰头望天,很是苦恼,他想吃肉……
老板这摊子支了很多年,生意很不错,外面摆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周围喧嚣吵闹,但若仔细听,却能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馄饨上来了,两相比较,崔竹捞了一碗看起来更饱满的过来。
叶行水愣了下,反应过来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骂他,说他心思歹毒,有心机,这都要算计他。
崔竹权当他在放屁,一边吃一边留意旁边几个人的谈话。
那几个看打扮一眼便知是读书人,围在一桌 ,脸上神情或愤怒或失望,正在激烈地讨论什么。
会试舞弊近日闹得沸沸扬扬,朝廷那边却迟迟没有派人查,也没给个说法,畏畏缩缩,倒更像是确有其事 ,引得士子们大为不满。
“那草包屁都不会还能考中贡士我可不信其中没什么猫腻!”
读书人说话少见这么粗鲁的,但此时他的同伴却也没提醒他,可见是认同他所言。
“仲徳兄德才兼备,竟还在他后面!如何能叫人信服!”
崔竹握着汤匙,壮似无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舀了一个慢慢嚼着。
那个叫仲徳兄的嘴上说着“想必他亦有他的过人之处”脸上黯然神伤却是如何都掩不住,心里想必多少也是有些不服的。
会试舞弊举足轻重,不论是对朝廷还是对殷殷期盼的士子,处理不好便会引起民怨,也会影响皇帝的名誉,倘若确有其事,更严重点只怕此次会试的结果都要作废。
“朝廷装聋作哑,不是有士子号召我们联合起来一起上书,求皇上彻查此事吗,那我们便一起上书!”
“李兄说的是!”
旁边的人纷纷应和,一脸义愤填膺,把钱留在桌子上起身就走,仿佛要立刻去拨乱反正。
“那群书呆子上书有用么。”叶行水端着碗喝了口汤,问他。
崔竹从碗里挑出了葱花,“人太多就有用吧。”
叶行水喝完汤满足地叹了声,又挑眉看他:“你可真倒霉,正好撞上这事。”
崔竹捧着碗喝了口汤,没接他这句话,问:“这两天瞧见宋尘上了没。”
“没,兴许死了吧。”
崔竹嗯了声,放下碗,也不太在意,慢吞吞摸出铜板放在桌上,结了两人的饭钱。
好半晌,在叶行水热切的目光下,又慢吞吞摸出一个钱袋,瞥他一眼,扔给了他。
有钱吃肉了,叶行水高兴得直呲牙,“好兄弟,够义气!”
崔竹翻了个白眼,“走了。”
天空灰暗,京城又飘起了雨,一滴一滴,打在人脸上。
那群士子说要联合上书,竟真的上书了,只是没人愿意传递,他们竟捧着书文,上千士子聚集着跪在宫门前,求皇上下令彻查此事,一副要长跪不起的架势。
读书人脾气都又直又犟,血溅御台的向来都是这些文士,守在宫门的侍卫们也不好强行驱赶,若真死了伤了不是他们承担得起的。
方才皇帝身边的太监张公公已经过来好言好语劝过了,只是这些士子高喊着彻查会试舞弊,死活不肯回去。
“师父,这些士子不听劝,这不是给你找麻烦吗。”一个太监跟在张公公身后撑伞。正是上次引士子们去廷试的太监。
“这不是给咱家找麻烦,是在给皇上找麻烦啊。”张公公手里拿着拂尘,“哎,咱家也只是个传话的,只怕惹得皇上心烦。”
小太监四周看了看,紧跟了几步,凑近小声说:“师父,依我看,这会试舞弊恐怕不是空穴来风,那个会试第一,叫宋尘中的,没准他就是靠舞弊才上来的。”
张公公脸色立马冷厉,小声呵斥他道:“这等事也是你能妄议的,小心你的脑袋!”
“是,我知道错了,师父…我也只敢跟你说说的,”小太监欲言又止,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但我不是乱说师父,我是有根据的……”
张公公沉着脸,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根据。”
小太监立马凑上去,“廷试那日,不是我引他们进去吗,中间有个波折,”小太监说着又四周望望,“有个蓬头垢面的人突然冲过来直奔他,说他忘恩负义不配参加廷试,还威胁说要把他的秘密抖落出去……”
“而且,徒儿眼尖,别人兴许没注意,但我却发现这人和宋尘中非常相像!虽然他的面容脏污,但五官却和宋尘中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张公公厉声问:“你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徒儿绝不敢欺瞒您!”
这就怪了,无缘无故,一个面容相似的人怎会冒险过来冲撞一个会员?
张公公挥了挥拂尘,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若还想要小命,嘴管严实了。”
“徒儿知道。”
寝宫内,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袍的人正撑首闭目,眉间有折痕,周身却是挥散不去的帝王威严。
“皇上…都这个时辰了,您今儿个还没用晚膳呢,还是要以您的龙体为重啊!”张公公弯着腰轻手轻脚靠近皇帝说。
皇帝还是闭着眼,良久,才问:“他们还跪着?”
外面还下着雨,风也不小,张公公望了一眼外面,才轻声道:“是呢皇上。”
“你今日去看了,觉得此事如何?”
张公公立马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妄议!”
皇帝缓缓睁开眼,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身影,又闭上眼,道:“起来说,朕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