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动静,保姆连忙拉着他们回了房间。
小新衡缩在被窝里,一直冰冷的手穿过被子握住了他的手,小贺桪的声音在被窝外轻声响起:“哥哥,这个怪物实在是太难打败了,我们要一起加油,我不会被这个怪物控制的!”
被窝里的小新衡哭得更凶了。
但是二十几年后,贺桪恨他恨到了极点。
那时发生的事情部分深刻地刻进了贺新衡的脑海里,部分又像打上了马赛克一般,任由贺新衡怎么仔细想都想不起细节,若隐若现,犹如云雾一般。
他记得突然变得恐怖扭曲的温雁棠,记得她多少次摇着自己的肩膀对着自己大吼,却丝毫记不起她说了什么内容。
除了那段话——你真可怜。
温雁棠用这一句话,将他是个人生小偷的事情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身体里,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刺痛着他。
还有那装饰精美的客厅,一片蔚蓝色,贺新衡每每回想起来只会觉得刺眼。
他在那之前没去过海边,四岁之后他讨厌大海。
温雁棠对他非常守信,隔天天空刚刚露起鱼肚白,小新衡就被温雁棠拽着起了床。
她一声不吭地帮两个小孩穿好衣服,把热好的牛奶塞到两人的手里,就将他们塞进车里收拾行李出了门。
一路上,温雁棠没有讲话,小新衡和小贺桪也大气不敢出,管家默默地开着车,保姆坐在两个小孩中间一言不发,就这么到了海边,和开着自己车的贺向明集合。
时候还早,尽管在放暑假,海边却没有几个人。
温雁棠拉着他快步往海边走,小新衡被拽着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拘谨地迈步踩着沙滩,一边抬眼紧张地撇着温雁棠的背影。
走近海边,看着雪白的海浪翻涌着冲上海边,又再次落回海里,小新衡一瞬间看入了迷。
现实看到的大海和绘本上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漂亮精致,却也令他大受震撼,稍稍安抚了自昨晚以来忐忑不安的内心。
温雁棠在一旁轻声说道:“这是你喜欢的大海对吧。”
小新衡闻言一顿,不知此时是否要做出反应,就只是这么僵硬着站在原地。
温雁棠朝他抬起了手,一把拽起他的领子,猛地发狠把他往远处的海里一丢,小新衡顿时被正好卷来的海浪吞没,沉入海底。
呼吸道被堵住,他求救般地张开了嘴,却接连喝了好几口海水。
求生意识催促着他伸手扑腾,似乎脚勉强踩到了沙地上。
但没学过游泳的小新衡只是慌张地摆着手,在及肩的海水里上下浮沉,又灌了好几口咸出眼泪的海水。
温雁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你就在这里和你最爱的海水待在一起吧。”
恍惚间,小新衡看见温雁棠拽着小贺桪离开,贺向明想上前,却被温雁棠甩了一记眼刀,说了什么话,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新衡脚一滑,沉进了海底。
耳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焦急的声音,小新衡奋力抬起眼皮,看了看四周好像城堡一样的昏暗的环境。
模模糊糊间,他似乎看见身边的小男孩见他睁眼对他微笑,两眼一闭再次不省人事。
再醒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小木屋的天花板和贺向明的脸了。
贺新衡站在设立在小木屋边上的集合地点,看着布满回忆变得沧桑几分的木屋,心中百感交集。
恍惚间,他看见小木屋的正门前,江树燝正被一个男人抱着说着什么话。
男人安慰地抬手揉了揉江树燝的头发,江树燝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往里埋了埋。
贺新衡颤抖着拿出手机,翻出词条上那张偷拍的“江素景出轨照片”,男人的身影和照片里的背影重迭了起来。
第11章 我喜欢他刻的所有贝雕
贺新衡踩在潮湿软塌的泥土上,好像被泥土拽住了双腿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脸上瞬间褪去了不少血色。
他总是反复颠倒地梦到那天的场景:
梦见拿着报纸的温雁棠怒气冲冲地将报纸扔到他脸上,梦见贺向明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梦见那报纸上写着看不懂的字却突兀地印着他的照片。
梦见他被一巴掌打倒在了地上,耳边是刺耳尖叫的咒骂声。
那是贺新衡头一次听见耳鸣声。
小木屋看起来一直有人修缮,颜色只是比当年深了一点,其他并没有什么两样。
周围环绕着许多高耸入云的树,在雾气里显得仙气飘飘,仔细听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
一切都一切都同他当年的记忆一模一样,贺新衡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江树燝还靠在那个男人的肩上。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时尚的衣服,仅仅是背影也能看出一丝轻快阳光的气息,一头棕色微卷发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但贺新衡只觉得这头发丑炸了。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前走。
刚下过一场雨,地上的泥土湿漉漉的,踏上去犹如踩在棉花上,贺新衡每一步都走得轻飘。
似乎走近了心声范围,一阵突兀的心声在贺新衡的脑海中敲响,缠住了他的脚步。
他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江树燝无奈:「唉,我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要求,这不就是在给自己找苦吃吗……」
江树燝:「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心声:「注意分寸。」
注意分寸?注意什么分寸,注意演出来的爱我分寸吗?
原来连演出爱他都样子,江树燝都觉得是痛苦。
贺新衡心底泛起一股酸涩,那股酸涩像一条白线,拉扯着他的心脏,遍布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