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抬眼这一下，却把他吓得不轻。
镜子里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腿一下子软了，下意识地抓住盥洗室台盆的边缘，这才没有摔倒。
“司念”大着胆子抬眼，和另一个自己对视。
对方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底是淡淡的哀伤。
分明是同样的脸，可是那个人就是比自己好看。
不像自己这般胆小怯懦，什么都做不好………难怪，所有人都会喜欢他，而不是有着同一张脸的自己，“司念”自卑地想着。
很早以前，“司念”就有所怀疑，为什么金羿之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为什么从来眼高于顶季流冰会主动联系自己？为什么倒霉了二十年的自己突然好像全世界的好事都落到他头上……
他从来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所以当他被幸运砸中的时候，并没有忘乎所以，反而忐忑地觉得自己不配。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被他发现了端倪。
原来，每次他们转变态度的中途，自己都会失去一段记忆。
直到和催债的打手一番搏斗后，他终于力竭，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儿。
可是当他恢复意识却是在一辆公交车上，车窗是一面镜子，而他就在镜子里，在那些霓虹灯的映照下，在颠簸的路途上，他看见了———另一个司念。
是的，他清晰地知道那不是自己。
那个人的眼神，忧郁而狠厉，漠然又冷静。
如果非要形容，“司念”觉得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凛然众人的神，只凭一个表情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就这么跟了一路，看了一路，“司念”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下到了地狱。
直到金羿之和季流冰同时走过来，他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原来……那些温柔和偏爱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是啊，本该如此罢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真的喜欢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活得这么累了，还要被人分走一半的人生？
那一刻，“司念”满心怨恨，嫉妒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开始拼了命地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
最终，他如愿醒了过来。
在重新看见金羿之的那一刻，他欣喜万分，又害怕极了……
对方的眼底满是担忧，那些的关心和爱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于是，他无耻地当了一个骗子，一个小偷。
他用拙劣的谎言伪装出失忆的模样，终于如愿跟着金羿之回了家。
一开始他只是贪恋那种温柔，想要多感受一会儿那种被爱的感觉。
可是谎话说了一个就连成了一圈，他渐渐地不像自己，成了一个疯狂的赌徒。
他更加害怕，怕到一夜不敢入眠，生怕一旦睡过去，再醒来又是那种旁观的视角，看着另一个人操纵着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真的比死还要痛苦。
可是，他终究是逃不掉的。
在镜子里看见那双如海水般沉静眼睛的那一刻，“司念”几乎要崩溃，他猛地挥拳，一下子砸碎了镜子，手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可是镜子碎裂，对方也好像分成了无数的碎片，他还是躲不开！
“司念”痛苦地想要夺门而出，却突然听见了对方说话。
那声音仿佛春日下午的阳光，熨帖而温柔，他在说：“对不起。”
司念隔着一面镜子看向“司念”。
其实在“司念”醒过来的那一刻，那漏洞百出的谎言不止让金羿之怀疑，也让司念发现了不对劲。
他如往常一样感受到“司念”的情绪，如一个高空走钢丝的人，恐惧，期待，忐忑，欣喜，难过………
好像在一夜之间，过完了一生。
司念那时才明白，原来人的情绪可以那样复杂。
虽然进入这个世界并非他的选择，可是就这么强行介入，干预着另一个人的人生，让司念满心愧疚。
如果这是他写过的故事，这是他笔下的人物，或许，曾经的他和现在的他没什么区别，高高在上地安排着他人的命运，自以为是地干涉着别人的人生……
所以，司念久久地注视着“司念”。
他的眼底满是温柔，认真地说：
“别怕，以后我不会随便出现了。”
“你不必担惊受怕，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最后，对不起。”
“还有，千万不要觉得没有人爱你，至少………我爱你。”
对方说完那段话，就消失在镜子里面，万千碎片，再找不到那双眼睛。
“司念”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他上前捡起那块最大的镜子碎片，握在手心。
声音嘶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卫生间的门被金羿之从外撞开，他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司念”，对方的手心满是鲜血，抬眼满是泪光。
“怎么了？”金羿之担心地看向“司念”，问道。
而此时，回到系统空间里的司念，呆呆地坐着。
小熊猫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怎么了？”
司念只是沉默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小熊猫蹲在他臂弯上，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司念怎么了，但小熊猫能感受到司念的悲伤。
“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吧，我在这儿陪你呢。”
小熊猫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司念没忍住一把呼噜住，头埋在对方软乎乎的肚子上。
猛猛吸了几口小熊猫，司念仰头，他哭着扯开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