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终于瞧见个能主事的,忙跪下道:“出了大事了!户部侍郎的儿子死了,模样惨得紧,凶手一刀毙命,是个绝顶高手,大理寺和刑部恐难应对,请咱们厂卫帮忙呢。”
但凡是个会拿刀的,只要到了大理寺嘴里都是‘绝顶高手’,景恒没当回事,只是问:“人家儿子死了,你着急忙慌地做什么,又不是你家亲戚。又不是多大的事,督主病了,叫他们自个儿先查着罢。”
那人叩首,心说要不是你那跟班的亲戚,他倒也不急。
“起来吧,我这儿没这那么多规矩,下次站着回话。”景恒说罢,一转身,却见谢停正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吓他一跳。
谢停问道:“哪个户部侍郎?”
那人抬头,见是谢停,不敢隐瞒,强行做出几分难过模样:“谢百户节哀。”
景恒转过身,吃惊道:“谁死了?”
那人答:“谢侍郎家嫡子,谢行,昨夜死于闻鸳客栈。”
景恒与谢停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诧异。
嫡兄暴毙,谢停伤也养不成了,急忙回府奔丧。景恒不放心,请汪钺跟着。
汪钺指了指自己:“我?从二品东厂子颗掌班、司礼监秉笔太监,去跟着个六品百户?”
景恒扔过去锭银子:“够不够?”
汪钺单手接过,颠了颠,十两。他没说够,也没说不够。
景恒岂能不懂,又扔过去一锭。
汪钺把银子抄在手中,抛起又接住,两枚银锭叮当作响,发出好听的声音,汪钺满意极了:“好事成双,小爷替你走这一趟。”
景恒翻了个白眼,早知钱能收买,他何必和汪钺勾心斗角。
汪钺拿钱办事非常痛快,戴上官帽就要走。
朝峰无奈,另点了夏阳几人跟着,嘱咐道:“旁人问就说查案。”
汪钺停下,手中不断抛接银子:“不管查案,查案另算。”
“加钱,加钱,”景恒追出来:“给你加钱,务必把谢星驰看顾好。他嫡母失了独子,会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汪钺伸出手。
景恒推他:“快去吧大哥,你是我亲哥,我还能赖你账?”
“谅你不敢。”汪钺边走边说:“我可当不起你哥,你说话口无遮拦,我还想活命呢。”
朝峰也只装耳聋。
东厂专职缉查,监听百官言行,就景恒成日这嘴,若较起真来,早该抓起来下了大狱。
督主也不管管。
汪钺万万没想到,景恒竟一语成谶。
谢府办丧事,门前挂着白纸糊的灯笼,牌匾上坠着素色锻花。
才一入灵堂,谢停话都没说一句,就被谢府下人半请半押到谢行棺前,让跪着守灵。
汪钺瞧那薄垫子,微微皱眉,谢停腿上还有淤伤,这么跪上三天,腿多半要废。
这京城中谁人不知汪钺是凤明的心腹。汪钺一皱眉,不敢说京城抖三抖,但要谢府颠倒乾坤却是不在话下。
谢双鸿见到汪钺,不敢怠慢,亲自迎上来。他恍若老了十岁,一夜间竟生出许多白发。
“有劳汪公公亲自前来,”谢双鸿同汪钺见礼:“贼人猖狂,缉事厂神通广大,追凶一事还劳您费心。”
汪钺不闪不避,直接受了一礼:“谢大人节哀。东厂职责所在,且待我先瞧过令公子。”
谢双鸿点头让开,不忍看棺中爱子,别过头去。
大理寺与顺天府的人也在,他们先简单将案情说给汪钺。
只听大理寺官员说:“下官正在排查与谢行有旧怨、过节之人,如今尚无眉目。”
这是最根本的,合该这么去查,汪钺随口问:“你叫什么?”
那人答:“下官大理寺丞陈川流。”
汪钺上前三步,还没瞧见棺材里头,就听见一阵哭闹喧嚷,他转身去看,只见一位穿着素衣的夫人,被婆子掺扶着出来,直奔谢停而去,口中还喊着:“好你个谢停,谋害了嫡兄,还敢回来,来人!拿他去见官!”
众人皆是一震,谢双鸿也没料到自己的夫人会当众指认庶子,他上前道:“夫人,你伤心过度,怎糊涂了?”
谢夫人不管,只哭着指向谢停驰:“我儿死的冤,必是他这畜生心生怨恨将他杀了!”
谢停跪在地上像个木头沉默不做声。
混乱间,陈川流上前问:“谢夫人何出此言?”
谢夫人含泪哭诉:“昨日他们兄弟二人争执,谢停顶撞嫡兄,我儿不过教训他两句,他便怀恨在心,凭借一身好武艺,将我儿谋杀了!”
谢双鸿皱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谢停。
陈川流大惊:“夫人不可妄加揣测,庶子谋害嫡兄乃是大罪!”
谢夫人看了眼身边的婆子,那婆子上前一福:“非是揣测,为大公子换衣时,我们在公子手中发现了这个。”
只见那婆子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子,幽幽展开,帕子中间赫然躺着个带血的袖扣。
“正是二公子飞鱼服上的袖扣!”
汪钺的目光从袖扣上移开,看向顺天府的官员,皮笑肉不笑的问:“顺天府办案竟这般懈怠,物证还要死者家属来发现,成何体统?”
顺天府那官员担待不起这罪名,跪地道:“汪公公明鉴,谢大公子头身分离,原是谢府下人人先发现了头,就去了闻鸳客栈寻大公子尸身。顺天府赶到时,尸身已然让谢府的人接走了啊。”
发生命案,第一现场本不应轻易挪动,但死者家属极不可控,抱着尸体哭的,抬着尸体去请大夫的,什么没有。
尤其这谢行,死在妓院,若身体就搁在那儿任人查看,谢府岂不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