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缓缓扫视众人,抬手抱拳,他手上缠着裹伤的布条,倒像是个真正的武夫:
“诸位袍泽,谁敢与我一同,夺回楚地?”
刘樯上前一步:“楚魂不灭!我愿与君共成大计!”
“可......这是谋逆啊。”一人吶吶出言。
“谋逆的是乐侯。”刘樯道:“乐侯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他在江陵城内大肆炼制‘金石丹’,以此控制人心。”
刘樯简单介绍何为金石丹。
在场也有从江陵出逃的,比比应是,直言若被金石丹控制,可谓生不如死。
长风静止一瞬,校场上安静下来,只有景恒清朗的豪言回荡:
“乐侯德不配位,凭何治楚?不过凭他姓景!生来就是侯世子,如今年迈,妄图长生,违背祖训,私自开炉炼丹,以此邪药控制楚地,天降神罚。楚地丰茂水沛,何时有过旱灾,还不是乐侯失道寡助,人神共怒之!”
听闻此言,众人窃窃私语,显然被戳到痛处,心中信了七分。
见状,景恒心中默念:对不住了祖宗,虽然您很不喜欢鬼啊神啊这套,但这套确实好使。
他环视众人,待众人止了声,才沉声说:“梓里总难舍,楚地多英豪。”
天空中陡然炸开一个闷雷,好似回应。
众人惊诧不已,仰头望天,狂风席卷,裹卷黑云自东南来,电光四射,氤氲着一场暴雨。
竟要下雨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乐侯的运,到此为止了。”景恒站在风中,衣袍猎猎作响,他一字一顿:“这天地、也该换一换了!”
一滴水从天而降,沉甸甸砸在干涸已久的土地上,溅起片烟尘。
泼天大雨骤至,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淋醒呆滞的众人。
人群如风吹麦伏,转眼间,万人臣服!
刘樯瞠目咋舌。
昨日夜里,病秧子直说腿疼,断言今日有雨,结果......真的有雨!
这病秧子绝对是个神仙。
他自叹不如,五体投地,膝盖一弯,跟着跪倒在地。
景恒立在万人中央,隆隆雷声中,他的声音更显威严:“天佑大楚!”
众人拜倒在地,齐声呼和:“天佑大楚!”
永元六年,乐侯番地大旱,十旬不雨。
六月,应城四万难民哗变,刘樯为将军,称‘夺楚’,反乐侯,会天滂沱。西至京山,攻竟陵,收而下云梦泽,凡自古楚地,攻无不克。
——《齐史》
*
凤明骑在瘦马上,景恒随行左前方,为他牵马,二人悠悠然然东行离楚,与刘樯背道而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樯忙得要死,没来送他们。
好吧,其实刘樯有点生景恒的气。
半个时辰前:
“你不留下帮我?”刘樯不敢置信。
景恒诚恳道:“南直隶那边,好多府州也是一团乱,我得回去看看。”
刘樯:“南直隶?你不是楚人?”
景恒沉吟道:“当然是了,秦灭六国之前,淮安也是楚地嘛。”
凤明:“......”
刘樯挠头:“你是淮安人?你到底是谁,为何还要管南直隶的事情。”
“啊......”景恒叹了口气:“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刘樯愤怒地看着景恒,好似一只生气的熊宝宝:“那你从头说,我把你当真兄弟,你可不能骗我。”
真兄弟这句叫景恒再说不出搪塞的话,他后退三步,坦诚地说:“我也把你当真兄弟,宥持是我的字,我本名景恒......”
“啊?”刘樯嗷了一声,拍案而起:“你姓什么?”
景恒再退三步:“景。”
刘樯一个跨步,抓住景恒肩膀:“你是皇族?淮安?你是淮安王世子?嫁给太监那个?”
“我倒是很盼嫁......”景恒掰开刘樯的熊掌,看了眼凤明:“但是人家还没娶呢。”
凤明转过身,背对景恒。
“他娘的,你们姓景的真会玩,逗我是不是!”如此打击之下,刘樯气极狠狠跺脚,房子似乎都震了一震。
他虎目含泪:“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利用我......”
景恒本以为刘樯会狠揍他三拳,万万没想到竟给气哭了,他连忙上前解释道:“我从没骗过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楚人治楚,将来大齐在这里设置新的府州,地方长官定有你们楚人,还封你做大将军,好不好?”
“我不用你封。”刘樯推开景恒,哽咽道:“你还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就是王侯,还说出这种话。你是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没骗你,你看啊,如果一个穷人说有钱没用,你会信吗?但一个有钱人说,是不是就可信很多。”
凤明背对着二人,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景恒接着说:“我是真把你当兄弟,难道你因为我是世子,就不和我做兄弟了?”
刘樯打了个哭嗝:“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自叹不如,不配和你做兄弟。”
景恒晕头转向,好言哄了半天,还硬受了刘樯一记老拳,才叫刘樯勉强接受,别别扭扭地和景恒和好。
比凤明还难哄,景恒揉着肚子,在心里叹了句。
“那我走了,给我写信。”景恒牵着瘦马,走出大门:“走了。”
“我才不送你。”刘樯打景恒使了全力,现在有点后悔,怕把他打伤,碍于面子不肯直说,拐着弯地问:
“你伤的不重吧,别叫你那凶相公瞧见,回来找我麻烦。”
凤明已经走出五步远,听见这话,又转过身,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刘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