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王看向他儿子,只见向来不着调的逆子端坐案前,仪态清雅庄正,身如渊渟岳峙沂水春风。心说难怪谁家孩子不听话,就给说个媳妇,这景恒有了媳妇后瞅着是顺眼了许多,通身皇家清贵气。
想是凤明神清骨秀,鹄峙鸾停,景恒近朱者赤,多少学会些端正仪态。
淮安王哪里知道,眼前人并非他那逆子,而是齐圣宗。
前些日子,景恒三推四请,总算把圣宗陛下请了出来,争取到了替补席养脑子。
没法子,如果要组一个‘打江山、清君侧’的战队,那还是得请齐圣宗来做队长。
景恒不想努力了,只想摆烂躺赢。
齐圣宗拒绝承认他分裂出的灵魂中,包含这种成为‘摆烂’的性格。
【齐圣宗定论道:应当源自淮安王,十三皇叔向来随和。】
【景恒冷笑:随便你,我歇了,别惹我老婆生气,不然头给你拧掉。】
【齐圣宗淡然道:他从不跟我生气。】
【景恒: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不和你生气是把你当皇帝啊,哪有臣子敢和皇帝生气的,他把我当老公才和我生气,他还甩我巴掌,打是亲骂是爱,他会打你吗?】
挨打有何好得意的。齐圣宗一边告诫自己不要相信景恒胡言乱语,一边又忍不住深思:凤明敬他、重他,但确实对他不似对景恒那样随意放肆。
后知后觉,齐圣宗终于咂摸出一丝酸。
景恒惯会装乖卖蠢。明明是头狼,整日盯着凤明那纤细脖颈,就恨不能一口咬穿才解渴,偏会夹着尾巴装奶狗,温顺无害哄得凤明晕头转向。
齐圣宗对此不屑一顾。好像曾经把满心满腹控制欲藏得极深,做出温和宽宥模样的人不是他一样。
辞别淮安王,齐圣宗循例问询封地内庶务,一封来自楚地的信呈上来.
齐圣宗打开信,被满纸凌乱如蛛爬的字体丑到,闭了闭眼。
“沈澶,你来读。”
【是我兄弟的信!】
景恒眼尖,瞥到信封上的落款,是刘樯的信。
沈澶双手接过信,缓声读道:
【景兄弟,听说你那罗剎相公被夺了权,你那里可还安好?
愚兄此处一切顺利,就是乐侯那王八羔子狡兔三窟,逮了许久还没逮到。但他荆州的老巢,愚兄不才,现已掀翻,那老乌龟邪得很,养了许多童男童女炼丹,忒不是东西。
你和那罗剎还成婚吗?婚后无子难免寂寞,正巧愚兄被这些小孩吵得头大,送你几个养着玩,随信附到。
咱兄弟心照不宣,这话本多余说,但军师说‘开诚布公,少生一豆’,咱也不知道是哪一豆,就直说了罢,打京城时叫上兄弟,哥哥给你当前锋。
勿念。
另,自君别后,再也猎不到美味野猪,盼早日相见。
再另,病秧子身体好些了没,另附老山参一株,聊表心意。
再勿念】
沈澶念罢,合上信,交还给齐圣宗。
齐圣宗翻开信,找到‘一豆’这个词,取来朱笔圈了,落笔游云惊龙,写下‘疑窦’二字。
【景恒:......你批奏折呢?】
齐圣宗不理他,问沈澶:“随信还送了东西?”
沈澶敛眉:“十二个少年,六个少女,一株千年山参。”
齐圣宗:......
“十八个孩童?”
沈澶抬眼,面露诧异:“世子,这里面最小的也十三岁了......算不得孩童罢。”
齐圣宗:???
这叫童男童女?
如果这刘樯是他的臣子,非治他欺君之罪。
沈澶道:“世子,这些人养在王府只怕不妥。卑职瞧着,有几个不大一样,您还是瞧瞧去罢。”
齐圣宗亲眼见了,才知道何谓不大一样。他暗自揣测这些所谓的‘童男童女’,只怕是楚乐侯养的娈童。
盖因这十几人,无论男女,都极好看。
其中几个烟视媚行,打眼一看就知出身风月;如此便罢,这些人里除了中原人,还有不少眉眼深邃的外族少年;更有个金发碧眼,皮肤雪白。
任是齐圣宗也无语半晌:“怎还有西洋人。”
刘樯这边派了个好几个亲随护送,其中一个管事的上前答道:“乐侯沉迷丹药,用这些孩子取血炼丹,所以各族男女都有,他凑得很全。”
正巧这时,汪钺走进院子,被满园莺莺燕燕晃得眼晕,汪钺嗬了一声:“嗬,选秀呢?”
齐圣宗:“......”
有个梳着小辫的外族少年,吸引到汪钺的注意,汪钺走过去问:“哪个族的?”
少年右手握拳,抵在右肩上:“犬戎,乌洛兰津。”
“姓乌洛兰的,犬戎王室?”
乌洛兰津答:“犬戎十六年前便灭族了,哪里还有王室?”
犬戎一族历史悠久,最早记载于西汉,最强盛时自称‘白狼国’,信奉狼王,以白狼为图腾。十六年前为西燕所灭。
汪钺笑了笑:“说来也巧,我们将军当年火烧西燕王廷前,曾放走许多被西燕囚禁的外族奴隶,那里说不准就有你们犬戎人。”
乌洛兰津褐色的眼瞳发亮,雀跃起来:“你说的可是凤明将军?”
齐圣宗与景恒同时警惕起来。
汪钺自豪答:“正是。”
乌洛兰津郑重再行一礼:“凤将军大恩,乌洛兰津当舍身相报。”
【不必了。】
“不必了。”
齐圣宗和景恒几乎同时出言反对。
乌洛兰津瞧起来十六岁上下,眉眼英俊,鼻梁高挺,带着几分中原人没有的野性狂放,提起凤明时眼神明亮,一副忠犬舔狗模样,这样的人怎能送到凤明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