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息贷款使北山村村民们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无数村民是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入睡的,高老四一夜未睡,他不断的权衡利弊。
天亮了,高老四的心中也终于有了决断。早晨高家正吃早饭时,高老四突然开口道:他娘,一会儿把户口本跟我的身份证拿出来。
高飞他妈疑惑道:好好的找那干啥?
高老四停下筷子平淡道:我一会儿到信用社贷点儿款。随即他端起碗转着圈儿地喝糊糊。
高飞跟他妈顿时呆住了,高老四的决定令他们很惊愕,他们根本没想到一向谨慎的他竟然如此果断,这是前所未有的。
看着有些发懵的二人,高老四开口道:都楞啥了,赶紧吃饭。
高飞看着他,认真道:爹,您想好了?
高老四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早饭吃完后,高飞他妈把户口本、身份证递到了高老四手上,边递边说:不是说有身份证就行了?
“有备无患嘛,省得到时候麻烦。”高老四边说边揣起证件,随后步伐坚定地走出了家门。
高志权的院中响起了高老四的声音:二哥?二哥?
正在吃饭的高志权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出来:老四,咋啦?
“二哥,给我用用你的洋车,我去趟公社。”
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北山村的许多村民依然习惯叫公社,对于自行车、火柴、猎枪之类的习惯叫洋车、洋火、洋枪。
高志权斜着指了指:车在南房了,你推就行了。
高老四“哎”了一声,随即朝南房走去。推出车正准备走时,高志权开口道:老四,进来吃口饭再走哇?
高老四回头摆了摆手:二哥,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哇,我先走了。
“那你慢点。”
高老四应了一声,便跨上自行车离去。
进入90年代的高家,仅仅解决了吃饭问题,碰个光景不好的年份,连温饱都够呛,就是风调雨顺的年份,也只能略有盈余。这是北山村普遍的状态,并不是北山人懒惰,相反北山人特别勤劳,之所以形成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地理因素。
北山村的土地环境相当恶劣,全村八百多亩地,全部都是旱地,其中八成以上属于坡地、沙地、石头地,根本就不产粮,三四亩都顶不上其它村一亩,碰到个不好的年份,连本钱都捞不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跟其他村的差距越来越大,90年代的北山村,全村耕牛只有十来头,母鸡百十来只,经济实力弱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如今临近的几个村子,已经有不少人家配齐了四大件即:自行车、电视机、录音机、缝纫机。而整个北山村至今凑不出一套,整个北山村没有电视机,自行车有十来辆,录音机、缝纫机只有三五台,全村70%的人,仍住在原始的土窑中,其贫困程度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养育了7个子女的苏有福家更是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村里的光棍比皆是,真像是外村传唱的那样:北山北山、光棍满街,北山北山,吃糠拉稀。
全村的儿童少的可怜,已经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传宗接代成为北山村最为紧迫的难题。已成为北山村人的心病,外村女子别说是嫁到北山村,就是走亲戚都不愿意来。
红剑村是红剑乡政府所在地,是一个人口三千人的大村,是红剑乡最大的村子。在去红剑村的路上高老四不断地做着各种谋划,进村后直奔位于村子中央的信用社。
信用社里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年轻姑娘看上去很干练,高老四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生怕因一些不雅的动作影响了贷款。
年轻姑娘叫刘小芳,是刚分配没几天的信贷员,看到拘谨的高老四后和善道:大爷,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们张主任,他在吗?”
“”大爷,我们主任出去办事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传。”
高老四想了一下:最近不是出了个贷款政策,我想找张主任贷点儿款。
刘小芳看着高老四:大爷,您是说无息贷款吧?
高老师点了点头。
“我是信用社的信贷员,是专门办理贷款业务的,您不用等我们主任了,我来给您办理,您先坐。”
十来分钟后,高老师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信用社,他真没想到,六千元的贷款这么轻易就到手了,直到现在仍然有些飘,感觉像梦一样。
高老四并未立即回村,买了几个水果罐头,直奔附近的王淑芬家。王淑芬是红剑乡有名的媒人,经他介绍的夫妻遍布红剑乡的沟沟洼洼。
王淑芬见到高老四后脸拉了下来,他们是打过交道的,去年他就来没找过她说媒,结果白忙一场,而高老四连个茶水钱都没给,这令她这令他十分恼火。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鲜有的败绩,使她的声誉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一时间,找他说媒的人都少了一些,红剑乡第一媒婆的名号都受到了挑战。
高老四一脸笑意道:大妹子,我儿子的事还得你多操操心。边说边把手中的罐头递给了王淑芬。
见到罐头后,王淑芬的脸上顿时笑容浮现:我再说合说合,成不成可就看你们了。
王淑芬上下扫视着高老四,当看到他脚上那双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布鞋时心生鄙夷,心中暗想: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穷的连双像样的鞋都穿不起,还想给儿子娶媳妇儿?不是看在几个罐头的面子上,都不待搭理你。心中虽然这么想脸上却并未流露出来。
高老四对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边再次开口:大妹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淑芬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虽然没说一句话,但眼神中透透露出满满的不相信。
高老四知道多说无益,他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把兜里的钱露了个角给王淑芬看了一下。
王淑芬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铃铛一样,露出了满脸的惊讶之色,按她估计,那些钱咋也得大几千,这在当时足以算得上一笔巨款。那时红剑乡的农民年收入也就七八百,好点的一千出头,除去一家人的吃喝用度,每年能攒个三五百就算烧高香了。北山村人每年能攒个二三百就算不错了,高老师手中的钱是一个普通农家至少10年的积蓄,拥有这种财力的人,在整个红街乡都是凤毛麟角。
确认了高老四的实力后,王淑芬顿时笑容满面,春天的鲜花都没那么灿烂,她笑盈盈道:老高,这个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你得做好多出彩礼的准备,你们村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了哇!
“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就行,大妹子,那就麻烦您了,事成之后一定重谢,我们北山人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从王淑芬家出来以后高老四心情舒畅,哼哼的小曲跨上了自行车,路上每隔一会儿都会重复一个动作,不断的摸摸怀里,生怕怀里的人民币长翅膀飞走了。
进入村子后,高老四松了一口气。但他变得更为小心,生怕他人知道了,再次确定了身上的巨款后直奔家中。
天色暗了下来,牛大旺父子正在吃饭,牛大旺喝了口小米稀饭开口道:高老四今天去公社贷回钱了,明天你跟爹去趟公社。
牛来宝放下碗筷,面露难色:爹……我……前天……摔……了一跤,腿……疼……的厉害,你……一个人……去……哇。
牛大旺瞅了他一眼:一做点事就是这疼那痒的,吃饭的时候咋没事儿?
“爹,我……是摔……了腿,嘴……没事儿。”说完后,他端起碗开始喝稀饭。
“哎。”牛大旺叹了口气:来宝,你啥时候能勤快点,爹要是走了,你以后该咋办?说话间他把碗筷推到了一边,没了食欲。
“你……能……走……到哪?最……多去……一个……红……剑”牛来宝费力地换了口气,接着道:爹,你……不吃,我……可就……吃了。说话间,手已经放到了碗上。
牛大旺挥了挥手:你吃哇!
牛来宝端起碗呼啦呼啦的便吃开了。
高老四贷款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尽管他小心翼翼,还是走漏的风声,谁都没想到,向来谨慎的高老四如此果断,竟成了北山村贷款的第一人。
他的行动极大地刺激了村民,激发了北山人的贷款欲望,此后几天内北山村有许多人进行了贷款,北山村拉开了脱贫致富的序幕。在这次浪潮中,北山人展现出了极大的勇气与魄力,人口不足300人的北山村成为红剑乡贷款人数、贷款金额最多的村子。
在那个年代,晋北大地的人们思想还比较保守,内陆省份的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改革的春风还远远没有吹进内陆腹地。
在小农思想的影响下,大多数人骨子里是胆小谨慎的,就像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勤劳一样是与生俱来。
北山村,一个小小的山村,能够出现如此规模的贷款,是超乎想象的。北山人的贷款热潮引起了十里八乡的议论:有人说他们是穷疯了;有人说他们胆大;有的人为他们将来还不上贷款而担忧;有人说他们找到了硬关系才能贷那么多钱。
人们的论点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北山人对此毫不理会,而是专注于自己的生活中,走自己的路。
北山村也并非所有人都进行的贷款,除几个老光棍外,还有几家处于观望中。几天后,位于高老四家上游的苏有福家,苏有福握着杆烟枪正在抽旱烟,坐在炕沿看书的年轻人放下书,开口道:爹,村里好多人都贷了款,您看咱家是不是也贷点?
说话之人是苏有福的大儿子苏天,今年十九岁,过两天就要参加高考。
苏有福抬起头看着苏天语气颇重:好好看你的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给咱好好考个大学就行了。
苏天抿了抿嘴唇,没再开口,伸手拿起了炕上的书。苏有福看了他一眼后默默地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