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忘记在哪本书上看见过,人在知晓自己的大限将至时便会想起之前度过的好时光。
承影仔细想想自己这十几年似乎都是好时光,他父皇和母后都很疼爱他,还给他生了个可爱又鬼灵精的妹妹,一家人和和美美仿佛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不同。本来他们要高高兴兴的送他妹妹出嫁的,宫宴的头些天他的母后就在为承姝备嫁妆了,添了又添终是觉得不够。
承影现在还能回想到当时他母后问他还要再给承姝带些什么时的神情,温暖又不舍,他父皇当时怕是要将半个皇宫都给承姝带走,当时承影觉得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曾经一切的美好皆结束于承影今日的剑下,泡影般破裂在空气中。
承影靠在墙壁上,心里想好了给每个人的遗言,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承影苦笑,若是快些的话今夜他应该便能亲自去他父皇面前告罪了。
只希望他父皇对他不会太失望,黄泉路上能等等他。
他会为自己曾经所有的任性忏悔,愧疚于自己不争气,在当时他父皇让他上朝听政时自己却一次次拒绝的无知,他以为他不争,他就能一直活在过去。自责于自己的优柔寡断,让他母后和父皇皆为保护他而死。内疚于自己能力不够,让那么多人枉死。
他会忏悔,直到将所有罪责还清。
现下他只能祈祷他的死能让承旭平复内心的不平,祈祷承瑜能护住承姝,祈祷贺南星......
想到贺南星承影骤然慌乱,他死后贺南星该当如何?还会有人如他一般护着贺南星吗?还会有人如他一般逗贺南星笑吗?贺南星会不会过苦日子?
承影对身边每一个人的定位都很清晰,父母,姊妹,兄弟,朋友,唯独贺南星一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
似亲人又不是亲人,是弟弟吗?却不想他只是弟弟。是朋友?却觉得那称呼疏远了几分。之前从未仔细思考过的问题突然被正式的搬出来,承影心里跳得慌乱,一缕再也隐藏不了的想法正伸直了枝丫,准备挺立的开出一朵灿烂的花。
承影低下头默默地想,他可真是搞笑,之前机会那么多,自己都从未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反倒快要赴黄泉路,去饮那孟婆汤之时才想到了要与谁有所羁绊。
承影苦笑自己果然是个祸事精,连要死了都非得拉一份情爱债。就是不知道贺南星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对他,想到平日里贺南星的表情,承影似乎都想得到贺南星虽然嫌弃却最后还是接受的表情。
都说贺南星心高气傲,不好相处,却没人知道贺南星心里到底有多软。
逃
铁门关上的一剎那,阴冷,潮湿,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贺南星微微皱眉便往里走去。
穿过刑堂的时候,看似很宽敞的房间内连墙上都摆满了刑具,一张大刑床摆在中间,上面的血迹似乎渍在了木头上,层层迭迭的,新旧血迹之间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刑堂之后,待衙役打开两道铁门后,贺南星才知道刚才在入口处闻到的味道,相比于此处真的是称得上是自由的味道。
牢房两侧是一个个被铁栏隔开的小牢房,木板子上连被褥都没有,一间牢房内挤了好几个牢犯,见到衙役进来后,不自觉的往角落里靠去,但见着衙役离开此处后又会好奇的观察衙役去拎取那个犯人,他们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只能靠着狭小的窗子感受外面的日夜交替。
他们感受不到外面的热闹与繁华,人之七情六欲全都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贺南星在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点光,他们较之尸鬼并无太多差别。
不知走了多远,空荡的牢房内已然见不到其他牢犯的时候,贺南星在昏暗的烛光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间牢房已是整个大狱中的最里间,多年来并未住过人,牢房内竟是连一张前面那种木板床都没有,承影靠在铁栏上坐在那冰冷的地上,面无表情,呆愣愣的看向前方。
衙役将人带到后把包袱递到了贺南星的手里,随即十分懂事的便去前面的牢房口处等待了。
直到贺南星将牢房门打开,承影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边,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贺南星缓缓的靠了过去,站在承影面前随后缓缓的跪坐下来,直到和承影四目相对。
承影的眼神才开始由空洞逐渐的开始带上了情绪,承影伸手向前再要靠近贺南星的瞬间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似乎不敢去确认一般。
承影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见到贺南星,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但承影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试探的手在伸过去的瞬间便胆怯了,承影不知道自己触碰到的会是温暖的脸庞还是泡影一般的虚空。
承影停滞的动作被贺南星观察到,贺南星在承影犹豫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承影的手直接摁在了自己的脸上。
“承影,是我。”贺南星一字一句的说与承影。“你要和我走吗?”
承影手心触及的是一片柔软,随即点头:“我要和你一起走。”
贺南星准备把承影拉起来,但却忘了自己脚踝处的伤,起身的时候用力过大,自己一个脚下不稳径直的向侧面倒去,贺南星刚要准备撑一下,让自己别摔的太重。
承影突然弹了起来,一只手揽住贺南星的腰,随即将人整个搂到自己的怀里,切实的触感和熟悉的味道让承影才真正的感受到贺南星真的在自己身边。
贺南星腰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承影靠在贺南星的身前,透过衣料清晰的感受到贺南星的心跳,承影骤然感到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