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手,眸中闪烁着痛苦的光。
不知从何处传来小提琴婉转的乐声,缓缓流淌的旋律,如同命运的丝线轻轻缠绕。
她强撑身体亲吻他面罩的那一刻,原本轻柔的乐声达到高峰,似爱而不得的思恋,又似一场空的无奈。
对不起,我没能守护好我们的小家。
但是你一定要守护好属于我们的大家。
这一年曾书遥答应和陆瑾安回家过年,除夕之夜海城下了一场大雪,多年不落雪的延桐也在那一天披上了白色的纱。
她没能回延桐。
也没能和陆瑾安携手共游水城威尼斯。
医院走廊躺满了患者,陆陆续续有新患者推进来,太平间躺满了这场疫情的受害者。
一张病床推进走廊,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跪在病床上,争分夺秒地为病人进行心肺复苏。
护士跟在医生后面认真记录病人的症状,目光一刻不停地停留在床上病危的人身上。
患者盯着头顶的吊水,冷色的天花板连同心也是冷的。
没有人注意被推进走廊的新患者,没有人知道一刻不停进行心肺复苏的医生心有多疼。
直到心电仪滴滴滴响了几声,最后变成一条平稳的直线,他依旧不肯放弃。
“陆医生!”
身旁的护士和医生插不上手,连叫了几声,继续进行抢救的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执着冷静的样子,像极了搁浅的鱼,只能等待阳光暴晒后成为自然的养料。
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陆瑾安!”
同科室的王医生一把拽住他的手,猛地将他往身后甩。
陆瑾安麻木地走上前欲继续抢救,王医生将他揽住,猛地推开,“陆瑾安!”
“请你冷静!你是一名医生!”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刚化的冰水,浇地陆瑾安全身冰冷。
他突然瘫跪在地上,盯着王医生身后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突然笑出了声。
“我是个医生啊?”
雪停了。
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跪着凑近病床,将防护面罩拖下,耳根挂着不知何时被浸湿的口罩,缓缓摘下口罩,原本俊俏的脸庞挂着沉重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庞印上绯红,耳根生疼。
他轻抚她苍白的脸,一点点描绘她的轮廓,她今天涂了口红,很美。
她穿着婚纱,头纱落在一旁的脚下。
他弯腰将头纱捡起,认真地戴在她头上。
垂眸,握起她还有些温度的手,轻轻在手背落了一个吻,。
挲着无名指的戒指,又在戒指上落了一个吻。
他将脸贴在她手上,一点点感受她体温的流失。
每个女孩的梦想,就是为心爱的人穿一次婚纱。
这一年,曾书遥成为陆瑾安之妻。
大雪封路,工作人员穿着厚重的衣服在公路上撒盐。
殡仪馆冰冷无比,他亲眼目睹她被推进火化室,最后只剩下一个檀木盒子。
茶几上的栀子花发出了新芽。
他将骨灰盒放在茶几上,竟有一束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了上面。
书桌上放了一个原木色的信封,女生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陆瑾安,收。】
【老公:见字如面……】
她说。
【陆瑾安,我太自私了,所以请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所爱皆为我。】
那就,再叫一遍你的名字吧!
“陆瑾安。”
深渊将他吞噬,那一声“陆瑾安”似将他从深渊拉回来。
半年后,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疫情有所控制。
陆瑾安的房间放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柜,柜子里的人体模特穿着一件设计独特的婚纱。
她手捧着一束白玫瑰,裙摆处用玻璃框展示了一张这件婚纱的设计稿。
曾书遥生前最后一份设计稿,是一件极具设计性的鱼尾婚纱,并且所有权转归陆瑾安,所有婚纱材料人工都是曾书遥生前亲自采购以及制作。
她是一名设计师,她希望有一天可以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嫁给爱的人。
彩色的薄纱是突破白色的束缚,自由的象征,白色的栀子花点缀着一字肩,拖尾如同美人鱼的鱼尾,张扬而美丽。
他的目光落在人体模特胸前的两枚硬币上,硬币的孔打得极其粗糙,看得出来是亲手打出来的。
硬币的日期,分别是两人出生的年份。
他轻抚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穿孔硬币,沉默良久,将项链摘下,戴在人体模特的脖子上。
玻璃柜外面,摆放着曾书遥一生的作品和装满了信的密码盒子。
又是一年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延桐市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他怀抱着她,看过海城威尼斯,去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诞生地,亲眼看见了阿联酋迪拜奇迹花园。
最后辗转回海城,从海城看到延桐,最后在延桐晒完了最后一场阳光。
信的最后,她说,她想回延桐。
没有葬礼。
来送行的只有熟悉的几人。
李婉躲在邹平怀里,小声啜泣。
陆瑾年站在一旁,手指深深地陷进手心。
曾樊抱着陆瑾安递过来的延桐房产证,苍老的脸颊显出痛苦之色。
“遥遥说,不要让那个女孩成为第二个她。”
他的贵人苦了一辈子,大概是来人间渡劫的仙女,注定早早结束自己的一生早日回天上复命吧!
后来,陆瑾安收到了一封信,一封空白信,寄出点是古镇。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古镇有一家叫“续缘”的奶茶店,曾书遥曾说过回延桐一定要再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