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蕤在前引路,回头道:“刚巧家里有个妹妹近日得了场怪病,便自作主张,借用你们昨日的车马,一道离谷。”
如玉听闻,瞥了眼敖起,两人心中有数。只是不知这里是否还有其他被困的女子,如玉顺嘴问道:“这寨子里住了多少人?车内宽敞,若还有伤号,再多坐几人也无妨。”
薛蕤会意,笑道:“不过我们兄弟姐妹几人住在这偷生茍活罢了,毕竟是避祸隐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不曾带客回来,你们也是头一个知道这地方的。也不怕诸位笑话,若不是为了避祸,谁会躲在这里过日子?”他回如玉的话,倒是不像昨日那样轻挑了,今日言辞中似乎总特意透出些万般无奈与辛酸苦楚似的。
车马停在林中,远离寨子,由薛毅看管着,看到二哥带四人前来,也笑呵呵下车接应,吓得月红更躲远。如玉笑道:“我夫人昨日受了些惊吓,由我抱她上车就是。”说罢,先将月红护送上车。
月红掀开车帘,不由得惊呼一声:“啊!”正踩在了一个头纱蒙面的红衣女子的脚上,那女子瘫倒在内,昏死了一般。
薛蕤忙问薛毅:“你小子,可蒙住了妹子的脸?莫叫她肿头肿脸的病模样吓着夫人!”
薛毅:“特意绑好了头巾,许是又昏昏胀胀跌下座位了,待我上去重新扶正就好。”
如玉怕他再吓着月红,急忙拦住:“我上去顺手扶起你家妹子就是。”
薛毅心不安,看了眼薛蕤,薛蕤摇摇头,让他莫轻举妄动,随他们上车就是,却在旁说道:“怕妹子过了病气给你们,这才蒙住了头,千万莫打开了”。
如玉与月红一起,将车内女子叉肩拎起,扶到车内一角,透过隐约的头纱,如玉好似觉得这女子在哪里见过似的。
等三人落定,敖起才缓缓将彦卿也扛进车内,刚欲走出驾车,被薛蕤在后放下车帘拦住,薛蕤已坐在车前,手执马鞭,说道:“怎能再劳驾朋友?还是由我兄弟二人效劳吧!”说罢,扬鞭拍马,跟着薛毅单马在前开路而行。
敖起回身坐定,试图开窗,才发现车窗已被从外钉死。
薛蕤听到推窗的声音,在车外笑道:“谷内毒虫鼠蚁众多,特意封住了车窗,待出了谷再打开才好。”
敖起默默看向如玉,这样下去,别说认路了,只怕外面两人没有半句实话,又不知要将他们几人带去哪里,这一车的残弱,他二人就是拼杀出去,也落不得半分便宜。如玉摇摇头,示意敖起先沉住气。月红却想起一件,手挡在嘴前“嘘”了一下,朝车中底部板面悄悄摸索着,终于寻到一块松动的,轻轻掰开,车下草丛瞬间透过空处扫进车内。这块板子原是要修补的,那夜出行的急,便临时凑和了一块木板先挡了起来,没想到今日却成了唯一看到外面的口子。
如玉惊喜,默默朝月红伸出两个大拇指,逗得月红发笑,却又怕被外面人听见,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伴随着马车的上下颠簸,车底草丛时高时低,时密时松,看起来这里并不是昨夜的路线,这段路根本称不上是一条路,简直是踏草而行。如玉看了看车内各自的衣装,竟都是浅色,唯独那蒙面女子的衣着鲜亮,如玉动了心思,让敖起与彦卿回过头去,自己则上前撩起女子外裙,从内衬撕下一圈红色纱绸,而后用头簪将纱绸划成一缕缕薄片,边撕边轻声对那女子道:“得罪了,小姐莫怪,这也是为了我们都能逃出这里。”而后每隔片刻,扔下车底草丛中一缕,任它们缠住草叶。
月红看懂了几分,接过那纱绸,也学着如玉的样子布下去。如玉刚才不忍多扯,一会儿便要用光,只好再找女子身上扯一点,顺便仔细看了看她的头巾,竟被薛毅系了个特殊的死结,若她拆了这结,未必能重新原路系回去,下了车难免就会被发现,只好作罢。
心中却琢磨:这结的绑法竟如此巧妙复杂,联想到他们在壁上能做机关,轻易控制巨石;又懂得驯鹰造屋搭寨;在这密林之中也能如履平底,不曾迷失方向,的确算是奇人奇才。星海人擅造船出海与农耕织造,却少闻有这等奇人,或许他们根本不是星海人,而是...云隐人?若是云隐人,为何会在星海从军?
数年前,云隐王曾与兄弟阋墙,更最终人间蒸发,自此下落不明,惹得云隐政局颠覆,沙月王趁乱南下蚕食云隐,更让云隐民不聊生,无数云隐流民逃入星海,若薛家兄弟也是那时逃出,倒也顺理成章了。唉,说到底,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草丛地界之后,经过一处河道,车马涉水而过,不便再做记号。如玉低头看这水流的去向,马车似乎在溯游而上,奇怪的是,昨日从断龙谷到九道弯,地势分明是由高到低,水流也该是向星海流去,最终入海,可车马为何溯游而上,莫非还在走回头路?昨日傍晚,随他们趟小路时便发现,虽感觉是向前走,实际却是从九道弯走回了七道弯,今日难道又是如此?
果然,过了河道,明显感觉马车是在爬坡而上,地面逐渐开阔,似是回到了昨日的十三道弯上,如玉对月红使了个眼色,月红将那块木板原样塞回。
不久马车却又急转而下,红衣女子在后坐卧不住,被甩倒在坐在一侧的彦卿腿上,敖起则被彦卿滑挤向前,抵到车前角落。如玉与月红坐在另一侧,也歪滑到门边,如玉紧拽住门框,以免大家被跌出车去,更没心力去搀扶后面那红衣女子。只好任凭彦卿豁出一双没有知觉的腿绊住了那女子,倒也不至于叫她滑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