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蕤掀开帘子,朝内探望几人正歪七竖八,不禁笑道:“各位再忍耐片刻,这急坡下去,稍候便到平阳镇上了。”
如玉趁缝隙瞥向帘外,却是林中一个陡峭的大下坡,她昨日曾沿途留意过,这里是五道弯!奇了!不禁问道:“平阳镇可是随州地界?”
薛蕤谨慎,重又拉紧帘子,在外回道:“是,星海随州平阳镇。”
奇怪,分明是回头路,怎就到了星海随州?
彦卿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也不知身前女子死活,她结结实实扑在自己两腿之上,虽然双腿没有知觉,但也算是肌肤之亲,又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脸红了起来,这叫他日后还怎么见拓跋英?但下坡车颠且快,大家都重力向前,谁也没法子倒手去拉开这女子啊,敖起更是全力挡在车门前,护住他二人,半步都挪不开,如玉与月红都是女子,力道不足,自顾不暇。他也只能一道任凭自己的身体苦撑这女子。
一路急转直下,约莫大半个时辰,总算走到了平地。月红与如玉方才腾出手来,将女子掰正坐回。那女子似乎这一道头脑朝下充血,又被颠簸甩荡,好像回复了几分意识,口中嗯嗯嘤嘤了几声。奈何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如玉凑近附耳说道:“别怕,我们会救你,再忍耐片刻。”
车马最终在一处乡野茶棚前停下,薛蕤下车,先将窗板撬开,阳光射入,车内人才发觉外面已是日晒三竿。
薛蕤:“下车喝口茶吧。”
彦卿口渴,被敖起背下车,狂饮数碗。
敖起问:“三哥可是心里烧着火?这都喝了四五大碗了!”
彦卿这才放下,松快道:“你不觉得天热吗?”
敖起:“三哥,现在是冬天,就算星海暖和,也不至于热成这样啊。”
彦卿摇头,懒得跟小孩子说道。
薛蕤、薛毅似与茶棚相熟,在内与小二交头接耳,被如玉悄悄看在眼里。趁几人在茶棚吃喝休息,薛毅从内端着一碗茶汤爬进车内,也不知喂那女子喝下了什么,下车却讪讪笑道:“给妹子送了碗茶水,免得她难忍口渴。”
如玉默笑,故作不多管,埋头喝茶。
薛蕤则这时拎着一壶出来,放在桌上打开,笑道:“解乏最是好酒。这里小二与我有些交情,换到了一壶小酒,我薛蕤今日就在这里给封三太保和各位朋友陪不是了!”说罢,倒出四五碗酒水,一一奉上,而后将自己眼前一碗豪迈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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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蕤说着向彦卿赔罪的话,笑眼却看向如玉,他心知只要如玉喝了这碗酒,比在场的其他人都管用。
敖起朝如玉挤眼,怀疑酒中有问题。
可眼下这茶棚也是薛蕤兄弟的地盘,倘若有问题,茶汤也早有问题了,如玉举碗要喝,却被月红抢先。只见月红在旁出手夺过如玉眼前酒水,咕咚三两口饮下,而后颇豪迈地擦了擦口角,笑道:“我家相公平日素不饮酒,但小女子我却是自小喜欢这口,今日就代他喝了这碗酒,薛二哥莫怪我冒昧了...这倒真是好酒呢!”说罢,将自己眼前一碗又喝下,喝得太急,不由地打了个嗝。
彦卿手脚无力,举不起酒碗,月红索性将他眼前一碗也干了进去,一连三大碗酒水,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敖起担心道:“姐姐,你这...”平日里从未见过月红喝酒,也不曾知道她有什么酒量,想来她不过是想将自己豁出去。就在月红还要替他喝掉时,敖起急忙自己端起酒碗,抢一般喝了下去。
薛蕤看这光景,大笑道:“哈哈哈,久闻雾原女子飒爽,今日得夫人赏脸同饮,是我薛蕤的幸事!来来来,今日不妨痛饮此壶!”说着,又将几碗倒满,月红脸颊已有微红,但却说明这酒水并无问题。
如玉见机握住月红的手,笑道:“诶,夫人,莫要白日贪杯,我们还要赶路的。”转而对薛蕤假意好言道:“昨日之事,不必挂怀。怪只怪世道艰难,叫人无可奈何,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彦卿跌谷受伤,不宜饮酒,待他好时,再与你痛饮不迟。”
彦卿自知眼前自己成了累赘,伤好之前,还需隐忍,便也含笑点头。
谁料薛蕤突然涕泪横流,朝彦卿跪地叩首道:“三太保大人大量,真叫我兄弟几人无地自容!若非世道所逼,我等走投无路,何至于逃军为匪?实不相瞒,我兄弟几人本都是云隐矿工,日子虽清苦却也平常,谁知遭逢内乱,矿窑坍塌压死无数性命,我等侥幸逃出,却上告无门,反倒被暗中驱逐追杀,无奈举家迁到星海。星海无矿,我兄弟几人又不善耕种,只能投军搏一番功名,可星海军早已内里腐朽,亲亲相互,我兄弟几人纵有凌云志,也不过被派去做个马倌,日夜与马同吃同睡,根本就没被当人看过。后来庞显起事,星海王被杀,中都军溃散四逃,我们连马厩也住不得了,再无处可去,这才避祸至此。虽落山为寇,却实是命运不济。今日虽幸得三太保宽容饶恕,我兄弟却自认亏欠三太保一条性命,愿从今日起,追随三太保左右,任凭驱使,无怨无悔!”
薛毅见状,同样跪拜在后。如玉几人却始料未及,纷纷惊起,欲替彦卿将他二人扶起另说。可薛蕤拼力跪拜,埋首在彦卿脚边,不肯起来,口中连连哭道:“今日若不收我二人,我二人再无生机,难道要做一辈子草寇?不如今日就将我二人两条贱命抵给三太保!”
彦卿奇怪的是,他们为何拜他?自打坐在这茶棚里,端茶敬酒,他们都是先向如玉,再向自己。怎么轮到此事,却来投靠自己?他虽是有个雾原三太保的诨名,却是五太保中最年轻,功名并没有其他哥哥们多,声威更是不如,何至于令薛蕤这样誓死追随?可薛蕤若不是真心,又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