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功若真能自下而上,寻根溯源,岂不也有咱们这些小兵小将的份了?唉,往日都是咱们给上头卖命,死了能得些恤金就算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军功?只怕他也只是嘴上说说...”
“我看他倒不是嘴上说说,那些金银财宝全吐出来,就是证明啊。”
“的确。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一个外人,不偏不倚倒是可信些。想想那些坐在上位的头目们,哪个不是沾亲带故?这位置非得他做,咱们才真有露头的机会啊!”
“这么说来,咱们不该糊弄他,倒该指望着他?”
“呵,只要咱们抱团,都不指望他,他就得倒过来求咱们,你们莫要被鬼迷心窍!”
“唉,你我不争不抢,但怕别人争先恐后啊,若有一日,甚至手下们的军功也超了咱们,咱们可就要低头做人吶。”
“这...呸,他这分明是摆布人心!咱们怎可轻易动摇,被他拿捏在手中?”
“是啊,塞些老弱残兵给他,还怕手下抢了咱们的功劳?”
“你傻呀,督军这样一说,总有人抢破头西征去,他们必要换成精兵强将了,你倒就真是再无出头之日!”
......
薛蕤吃透了人心,他要的便是这些人的彼此防备和猜疑,他早知所谓“四巾同心”不过是一句漂亮话罢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无一人再嚷着要离开,甚至原本哈欠连天的人也清醒起来了。薛蕤看准时机,命人掀开东西南北四处营帐,内各设有案几一处,外有把守数人,烛火通明:“诸位,东西南北各有一帐,自此时至明夜皆有专人在内核记,但需你们一一列队入内。若不在乎的,也可自请离开,今夜也算我薛蕤公告你们在先,第一次做到不偏不倚了!”薛蕤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西征京都,岂是小事?薛蕤要的是大浪淘沙之后的一支威武雄师,一支自下而上皆不平不忿之师,一支来日能架空四巾首领、为他所用的野心之师。他太懂得,一个翻身的机会,对于被命运压在底层的人,将是多大的诱惑!
......
清晨醒来。
封云揉捏着自己在地板上睡硬了的腰,不太服气道:“在雾原军中,就算睡在野地上也没这么难以入眠,怎的在这星海的客栈里,竟睡不成一觉!”
如玉正襟坐在床上,心知肚明地瞥了他一眼:“谁让你不再多定一间客房...既然已睡不着了,就快出去办事吧。”
“唉!”封云伸了个懒腰:“好狠的一颗心!”脸也来不及梳洗,便被如玉赶着,出了街。
刚一出街,便被一名紫巾兵拉走:“可愿入伍西征?除了军中例常的饷银,咱们头目还有不少私赏!”
封云刚醒,被这热情说懵,想起昨日那小二的话,暂做搪塞:“呵呵,还需与我家夫人商议过后再...”
刚欲转身,又凑上来几名红巾兵将他拉走:“看你身姿魁梧,不如加入咱们红巾,虽然私赏不多,但咱们可是督军亲领啊,一切好说!”
听到督军亲领,封云动了心。
红巾兵已摊开了兵册名录:“只要录下你的名册,便可领饷银了!”
封云想了想:“越州,云隐人,隋云生。”
青州城内的云隐人早已少见,红巾兵互望了一眼:“没想到,今日倒捡到块宝了。”更挡住了围上来的紫巾兵,催促着封云在自己的册子上按下了手印。
很快,封云便被人带去了青州大营。
“你等在这里。”红巾兵将新兵名册交给帐外队列中一人,那人似乎是个小头目,拍了拍红巾兵的肩膀,随他一起走到封云身边。
“你是云隐的?”那头目难掩兴奋。
“是,因带我夫人前来青州治病,遇到城门出事,一时未能出城,才滞留在此。”封云如此掩饰,是与如玉早有商量。
那头目:“如此说来,你夫妇二人都是云隐人?何以能留在越州?”
封云恭敬回道:“我夫人并非云隐人,她本是青州淄县县令之母张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因受我夫人的庇护,在四巾清洗时得以茍活在越州。”
那头目瞬间来了精神:“你说你夫人原是淄县张家的丫鬟!那她可认识张家小姐?”
封云:“自是认得,此番入城,才知张府遭遇,我夫人思虑担忧,病上加病,已卧躺在床,银两用光,正愁我困在青州难以为继。今日听闻云隐人可参军入伍,便来赚些饷银,也好治我夫人的病。”
那头目颇满意,摇晃着那带他来的那个红巾兵:“你真捡了块大宝贝,还用得着排什么队?这就带上他去那宅子,不信咱们还挤不进这西征军!”
封云留心青州大营,插嘴问道:“西征军饷银多吗?为何这么多人争抢?”
那头目拍了拍封云的肩膀:“哈哈,你看他们这些头目像是缺金少银的么?他们是送银子来!罢了,说了你也不懂,走走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就到你发达的时候了!”
......
一排丫鬟婆子们跪在地上,各个心惊胆战。
薛蕤黑着脸:“两日了,汤食再喂不下,灌水也要给我灌下去!”
婆子们低头互望一眼,小心回道:“这...我们下不去手啊...只怕逼急了,姑娘她更不肯活了。”
门童此时来传报。
薛蕤听后,踢开婆子们,急匆匆朝厅前走去。
厅内已候着三人,两个红巾在前,身后则站着一个异乡人。这人高大魁梧,又气定神闲,见了薛蕤虽恭敬行礼,却不似前头这两个红巾将讨好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