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彦卿不由得双手紧紧箍住背后季三川的双腿,怕他跑了似的。
季三川笑了笑:“儿啊,这回你该放我下来了。”
封彦卿看了看慕容凤飞,见她从容地点了点头,才将季三川扶下后背。
季三川半疯半醒,朝下笑问:“这猴屁股还会说话呢?!”
拓跋骨丹气得脸色更红,朝他不需装腔作势,直接骂道:“老疯子,又疯了!还不给我下来!”说罢,朝身后摆手,即刻冲上来一队弓箭手,威吓季三川:“你若不跟我回去,落在别人手里倒是个麻烦,再不下来,就别怪我要卸磨杀驴!”
封彦卿此时不管不顾上前一步,挡在季三川身前,朝拓跋骨丹喊道:“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寻常老人,你何必非要杀了他。”
拓跋骨丹:“寻常老人?他一人可蛊千军,你却说他寻常老人?可笑!不过,你是他什么人?”
季三川在封彦卿身后颇满意地笑了笑,推开他:“不过是个游侠,不忍心对我这个老疯子见死不救罢了...”
彦卿心道:他这是清醒了?
“接着!”季三川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朝那岚州节度使掷去:“我早说过,此药不可多用,你们这些伶人若肯按我的剂量服侍,他纵欲有度,也不至于这样气血紊乱,越发像个猴子。”
拓跋骨丹愣了愣,拎起那岚州节度使的衣领:“你们!你们居然对我用药!”
那岚州节度使见此事败露,竟转瞬哭哭啼啼道:“王上饶恕我吧,我也不过是为争您的恩宠。那绵州、庆州、利州几位比我下得剂量更多,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拓跋骨丹气血冲头,将这伶人一剑封喉,吓得身边侍卫也向后退了半步:王上杀伶,还是头一次。
看了看手上的鲜血,拓跋骨丹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冲动杀了心爱的伶人,悲嚎道:“我为你们挣得这江山,你们也坐到了节度使之位,为何还不满足!”转而将怨气撒在季三川身上:“是你!你竟背着我...哄骗他们!他们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愤而挥手。
弓箭手误以为信号,齐齐朝季三川射去。封彦卿不惜内力筑墙,勉强制住流矢。
季三川回头看了慕容凤飞最后一眼,含着笑意,飞身冲出力墙,半空中被数发流箭射穿,自送了性命。
“真人!”封彦卿轰然塌下一掌,震退拓跋骨丹及其身后一众弓箭手,飞身跳下乱箭中救人。
未料这游侠武艺如此高深,又见季三川被万箭穿身,已不可活,拓跋骨丹趁机率众带上段立文匆匆离开小雀岭。
敖起也已背着慕容凤飞赶到季三川身边。
本就空中被插数箭,落地时又被箭丛戳成了筛子,季三川早已救无可救,被人稍微一碰更是钻心之疼,倒是敖起那粒丹药让他还留着几口气。
恨过季三川,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真到这一刻,她却也不想他死得这般凄惨,慕容凤飞终于不忍心,扑跪在他眼前:“师兄,是我害你,但你何必跳下来!”
“我这一生,糊里糊涂,不值得师妹为我伤心。”季三川喉咙里翻涌出一口鲜血。
“师兄!”慕容凤飞想去触碰的手,担心碰疼他,最终悬在他脸旁。
季三川满足地微微一笑:“临死前,能与你,半日夫妻,有儿有女,呵呵...我...无憾...”鲜血不再是一口一口喷出,而是决了堤一般丛七窍川流而出。
“师兄!去吧,我会与你同葬于师父左右...”伴着慕容凤飞这句话,季三川合上了双眼。
几人带着季三川的尸首赶回时,拓跋英已经在孙掌柜的调理下醒了过来,虽然气虚体弱,却恢复了精神。
“阿莫!”拓跋英得知了自己解蛊之事,知道慕容凤飞已近离去,再不顾往日怨念,哭着抱住自己的母亲。
慕容凤飞见她果然好转,心疼道:“我的傻英儿,你长大了,阿莫就老了,老了就总有这一天,不要觉得对不起阿莫,过往是阿莫对不起英儿。”
“阿莫,不是的!我不恨你,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阿莫...”拓跋英已渐渐泣不成声,她愧疚于自己的年少无知,愧疚于长大得太迟,愧疚于到母亲白发苍苍之时才赶回来。
慕容凤飞抬起她的脸蛋,替她擦去眼底的泪水:“英儿,你真的不恨我?你阿波可恨我?”
“阿波他从来没有恨过您,他学着像您一样炼丹,可烧坏了好几个炉子,也没炼出一颗来...他倒是,倒是学会了针绣,照着您的花样,给我绣了许多衣裳、手套、鞋子...阿莫,你说阿波他是不是像百姓说得那样很没用,阿祖就不该让他做王...呜呜...我们全家就不会走到今天...呜呜...”拓跋英又哭又笑,不知说什么来证明才好。
慕容凤飞心爱地抚摸着她,同样哭着笑:“英儿,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要相信,你阿波是最称职的云隐王。他体恤百姓,顾念兄弟,更加爱你。那时你还太小,不曾见过你阿波治下的云隐,大烟建朝以来,还从没有哪个藩地,百姓之富,富过于王廷,这天下人挤破了脑袋,也要买上一件云隐的精甲利器、丹药虫草...可惜,好景不长。”
拓跋英不解道:“那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
慕容凤飞耐心道:“你阿波从不居功,他总说这是百姓之功,他是无为而治罢了。呵呵,也或许吧...”突然身体疼痛,料想那拓跋骨丹虽熟悉小雀岭,但负气离开,对那段立文也只当尸体一具,山路陡峭颠簸,难免更加速了段立文的死期。她还有许多话要讲,只怕来不及,急忙抓住拓跋英:“英儿,季三川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