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绰神色紧张,环顾四遭,默默点头。
宗珍亦踱来踱去:“不对...阿爷自被贬斥东北,手下早已无兵,哪来的伐纣之师?就算联姻东北各部,也不过是换来些支持,绝指望不上他们出兵,这只怕是个障眼法...”说罢,看向宗绰,突然惊问道:“阿兄你...你不是被逼投军?七王子才是阿爷真正要扶持的,对不对?”
宗绰叹气道:“阿爷本嘱意将阿绪隆留在七王身边,但阿绪隆不得七王子青眼,七王子亲自向阿爷开口要了我,我知我若离开,你们没了庇护定会受人欺负,所以起先并不同意,阿爷也拿我没办法。不知为何,阿娘听说后,却劝说我效主七王子,你知道,我向来听阿娘的话,我便去找阿爷交换了条件,只要阿爷肯照顾好你们,有朝一日能放阿娘自由,我便投军...”
宗珍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以为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却原来都在阿爷的盘算之下,不免脊背发凉:“呵,我们都不是阿爷的对手...罢了,其实阿爷也并不算欺骗阿兄,他也的确算是照顾我们了。这商道主事的位子,本来的确是阿绪隆的,但是被我横插一脚夺来,阿爷本该勃然大怒,却轻飘飘带过,大约正是看在了阿兄的份上...这批货物,也是我自作主张,若非我压制了阿绪隆,又借机低价吃进了多陀部所有存货,阿爷也不会允我来这里出货,想来他一开始是想要账房先生难为我,将我劝退的...但我不后悔,若不是我抢下这差事,怎有机会见到阿兄你?又怎会知道这背后许多事?”
宗绰:“如此说来,是你违逆了阿爷原本的安排?宗珍,你如今也该知道商道主事这位子意味着什么,却还打算继续接手么?”
宗珍站在阿兄面前,昂头道:“阿兄,我要那主事的位子,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人,就如你投军是为了我们一样。那阿绪隆娇生惯养,他若接手了商道主事,只怕愣头愣脑,反而拖累了阿兄。以后有我在后支持你,你在前可大展拳脚,我会与你一同守住家人。”
宗绰此时口拙起来,既感动妹妹的支持,又不放心妹妹的日后。
宗珍抱了抱阿兄,笑道:“阿兄不要为我担心,阿绪隆不是我的对手,就连阿爷,我也能算计上几分的,绝不会吃亏!宗烈也已经成熟许多,阿娘也安好...倒是阿兄你,要多多保重。听闻那七王受新可汗猜忌搓磨,你为人憨厚,跟在他身边,凡事要多加小心,保全自己为先。”
宗绰憨笑道:“七王虽贵为王子,却自小受人排挤,身体又羸弱,比我们兄妹三人活得还要辛苦,他却不怨不馁,亲力亲为,待我等属下也极为亲厚,你阿兄我已心甘情愿认他为主。”
宗珍听闻,却担心道:“阿兄,你怎可交付真心?来日朝争,阿爷若要你杀了他,你该如何自处?”
宗绰:“不会的,阿爷年岁大了,他只要带族人回归往日峥嵘而已,并无心王位。七王登位后也定会知恩图报,荣宠我们达尔孜部。”
宗珍摇摇头:“唉,阿兄你怎能轻信这些话?阿爷若只是要举族荣宠,跟着新可汗不就可以得到?可他还是退回东北,暗中扶持着七王,伏线千里,他的野心,你还看不出么?恐怕阿爷正是看中这七王羸弱好操纵...你若真心跟了那七王,将来难免会被阿爷一并兔死狗烹啊!”
宗绰皱着眉头,他又怎会不知阿爷的为人,虽此刻与阿爷走在同一条路上,但以后难免如同父亲一样,随时都可能会被阿爷丢弃,但他早已置身其中没有了退路,为免妹妹过于担心,强笑着拍了拍宗珍的脑门,逗她:“哈哈,我这小妹妹竟也操心起大事了,你瞧你这眉头皱得,活像个老头子!”
“什么人!”宗珍被阿兄关心之际,也不忘时时保持警惕。
封云藏在雪包之后,大气不敢出。好在宗绰的手下此时赶来禀报:“将军,货已装好,趁天还未明,我们该尽快撤了。”
宗绰虽不舍兄妹相聚,但应声而撤。
目送阿兄带人拉货离开,宗珍转身,朝四周巡视一番,未再听见什么动静,才放下心来。
回到车队,恰看到封云站在车前,疑问道:“你不在后头车上等着,凑什么热闹来?”
“嗨哟,你这话说的,这批货早说好了,有一半货款归我,我自然要上前来盯一盯。你方才去哪里了,可是背着我与主顾收钱去了?”说话间,封云伸出一只手,就要接钱一般。
还以为他有些英雄,却还是个贪财小人,宗珍看他手中拄着自己熬夜削制的拐杖,不禁懊悔自己多此一举,没好气地狠狠拍下一掌:“货还没送完,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封云讪笑,转身向后车走回,他此举也不过是打消她的疑心罢了。
车队一番调整,后车变前车,竟调头往回走起,宗珍也换了车,坐到封云身旁。
封云看着车队离下虎啸岭越来越远,疑问道:“怎么不继续送货,却往回走?”
宗珍转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管有钱拿就是了,我就在你身旁,又不会撇下你跑了。”
封云舒服躺下,不再过问。
天光已亮,车队行回岔路时,突然向西拐进,入了上虎啸岭的地界。
宗珍带队边走边停,十分谨慎,显然没有行进在下虎啸岭时那样笃定。
“那下面可是代州?”宗珍遥指上虎啸岭以南的一片若隐若现的城池,认真询问封云。
封云顺眼望去:“那下面是鸦坪关,关内便是代州。”